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她有没有哭闹?
有没有喊哥哥?
霍栩感觉心口像是被一把刀翻搅着,那些陈年的痼疾揭开伤疤后,还是痛得难以呼吸。
在他最挣扎,最想要得到救赎的那段时间里,他忽然转了专业,去了法医系。
他觉得,如果他懂验尸,会化验,也许当初就不会认错尸体。
也许糖糖当时根本就没有死,也许被人贩带走的那个小姑娘,真的是糖糖。
可如果她没有死。
后来,她又去了哪儿呢?
她烧退了吗?
会被人贩虐待欺负吗?
她被卖去了哪里?又将遇到怎样的折磨?
这些念头几乎要将他逼疯。
然后,他才发现,他宁愿糖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因为做了十年孤儿的他,太清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在那些充满恶意的大人面前,有多无助。
他在泥潭里挣扎数年,最后放弃了医学,同意了爷爷的请求,回归霍家。
这五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
可当昨天听见软软说,那个男人是人贩子的时候,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还是受到了狠狠的拨动。
吉普车停在军事训练营基地。
帝华高中的学生们正在训练,而F班昨晚溜出去抓野兔的几个人,统统被要求罚站在营地外的那片空地上。
虞软软这个昨晚见义勇为,救下二十多个拐卖儿童的学生也不例外。
义举是义举,纪律是纪律。
救人该表扬,违反纪律也该受到惩罚。
顾颜已经顶着烈日站军姿站了整整三个小时了,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她真的很佩服软软,同样的惩罚力度,软软却一点也不喊累。
顾颜甚至觉得软软今天一整天都情绪不对,她有些担心得小声说,“你要是不放心,给营长请个假去医院看看?霍总昨天流了好多血,怪吓人的!”
虞软软抿唇,军姿没有乱,“不去。”
她已经接过刘局的电话了,他们说霍栩没什么大碍,头破了一点,但好在他头骨硬,没有伤到脑子。
知道结果就可以了,她昨晚已经尽力做了该做的。
此时担心忧虑,都不过是徒劳。
她不想再和霍栩有任何纠缠。
这时,吉普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传来,车轮扬起飞尘,缓缓停在营地附近,和虞软软等人被罚站的位置离得不远。
刘博率先从驾驶舱出来,叉着腰,笑呵呵得看着这一排罚站的学员,有点欠得说,“哟,站这儿迎宾呢?怎么都灰头土脸,也不打扮打扮?”
顾颜和赵子嘉等人羞愧得低下头。
今天真的是丢够脸了,不但帝华高中的同学看到他们被罚站,就连其他校的学生都知道他们昨晚半夜溜出去逮野兔。
虞软软却没有理会刘博的奚落,注意力落在那辆吉普车的副驾驶舱。
车门打开,一道瘦削冷冽的身形从车上下来。
男人头部绑着纱布未拆,下车时,高大身形微微趔趄。
霍栩扶着车门,脸白得像纸。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内心阴暗孤僻,肮脏又古怪,却还执意想要抓住一道早就不存在的光,不肯下坠,不愿沉入更深的泥潭。
可是,他的光早就消失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妄想。
北风凌冽,像是尖锐刺骨的寒针往他脑壳里钻。
霍栩觉得头很疼,他以为他可以承受住,却原来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他到现在的,不过是一点信念。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光,不配被救赎,更不配被爱。
不是吗?
他惨淡一笑,扶着车门的手滑落,身体失去重心,朝着前方倒下。
“霍栩!”
一道娇软的嗓音响起。
霍栩抬起头,看见光朝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