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想让他活着,其余的事情、其余的帐以后再算。
江予歪着头,似乎是朝江显看了眼,最后视线又落在南欢的身上,苦笑了声,“你不用管我,我不会走的。”
“江予你听我说,”南欢蹲下来,向他解释道:“我跟郑彦湫利用余钧的少将身份在日本人那换来了两张通行证,到时候你可以拿着,组织的人和江显可以躲着,我和郑彦湫就假装日本军官,能够出城的……”
“不……”
江予有些费力的摇了摇头,没继续说话,仅剩的左手拿着枪慢慢放下,他用枪指了指盖在下半身的外套。
南欢看着男人这般动作,心里不安的想法已经涌上心头,颤抖的手逐渐向前,揪着那一片衣角,慢慢抬起一片缝隙。
顾忌着江显在身边,她并未完全掀开,只是顺着那一点空隙向里看去。
一瞬间,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浓厚的血腥气是一个外套根本压盖不住的,但是能够勉强挡住他的下半身,还有那渗在地上的大片鲜血,给人一种安心的假象。
可掀开之后,就是极为残酷的现实:
他的双腿被那pa0弹已经完全炸毁了,身t只剩下半截,此时他正坐在一片血泊之上。
只是透过一点微弱的光就已经看到了这般残忍的景象,南欢不知道要是把这衣物完全掀开,她又会看到什么。
nv人声音有些哽咽,“怎……怎么会……”
江予放下枪,左手费力地伸至nv人的脸颊,擦去她眼角的泪。
他声音轻柔,这时候了还安慰道:“别哭,我身为军人,本身就是要si在战场上的。”
作为一个军人,战si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从北平的战场上他被炸去一条胳膊、毁去半张脸之后,江岭棠就动用上下关系,把他从北平接了回来,并为他伪造了一个为国捐躯的si去的身份。
如果不是当时他因为重伤失血陷于昏迷中,肯定不会顺从江岭棠的意愿,后来辗转到金陵,也没办法再恢复江家大少爷的身份,虽然他不稀罕,但他也没能力再回北平了。
后来靠着自己的一点私心去她家附近守着,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如何。
可现在敌寇已经打到了家门口来,这点私心又算什么?
他还是联系了以前在金陵的亲信,再度上了战场。
为了保护江显这双腿已经废了,即使侥幸活了下来,后半生也会在轮椅上度过。
他宁可战si,也不愿那般屈辱的活着。
他看了眼躲在nv人身后哭泣的孩子,对南欢道,“江显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你跟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可你……”南欢看着他,后面的话已说不出口,眼里溢出的满是心疼。
江予却笑了,终于有那么一次,他看见了这nv人对她真正的关心,既然如此,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他道:“之前我翻看过你的那本诗词集,上面那些文邹邹的话语我也不太懂,不过有一句我还挺喜欢的。”
“什么?”南欢有些迷茫,不知江予这时候怎么突然扯到了那古诗词上,只见男人在脑海中思索了会,随后一字一顿道:“生当作人杰,si亦为鬼雄。”
南欢身t僵住,脑海里已经有了下一句话: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她明白江予的意思了,脸上的泪却不可抑制的流得更凶了。
“感谢你和梁安这几个月的救济,如果不是你们,我说不定也不能活到今日呢……”江予稍微咧了咧嘴对南欢轻笑,虽然牵扯到身上的伤口有些疼,但是想着这是他与nv人的最后一面,也要给她留个好些的印象,给她交代遗言:“替我和梁安说一声,关于他侄子的事我很抱歉。”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嘭嘭嘭!”
不远处传来几声刺耳的枪响,南欢抬头时,只看见街角处三四个日本兵正往这边赶来。
郑彦湫躲在一旁的建筑物之后,一边开枪一边对南欢道:“师母,他们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南欢也掏起枪来开始战斗,她之前虽然没有怎么练过枪术,但凭借着自己的镇定,勉强s杀了一个日本兵。
江予也费力拿起枪,艰难地移动着身子到遮挡物的旁边。
他朝南欢怒吼着,不带有一丝的迟疑:“快走!”
“江予,谢谢你。”
最后的诀别之语,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至于为什么说的是这一句,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之前这个人曾经教会了她什么东西,也可能是其他的事,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南欢深深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最后一眼,随后抱起江显朝徐记餐馆的方向跑去。郑彦湫也迅速撤退,给他们二人打掩护,空荡荡的那处,只剩下江予一人。
“嘭!”
枪口对着迎面而来的日本人,江予扣下了扳机,一个日本人则是应声倒下,其他人便也寻找了遮挡物,猛然间,无数的枪林弹雨猛攻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大片的碎石块落下来,砸在他的伤口上。
可他现在似乎也感受不到痛了。
嘴里念念有词:“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
曾经他还笑话过南欢妄想用那文邹邹的古诗词来保持自己的理智,现在风水轮流转,差不多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也在家读过那些古诗词,想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这nv人那般念念不忘,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些繁文缛节,到最后还是耐着x子看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