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八年三月二十,天高云淡,宜娶宜嫁。
时值沈蓁蓁同萧衍婚礼“六礼”中的最后一礼——亲迎。
两家人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萧衍迫不及待地起了一个一早,他先去萧家祠堂祭祀祖先一番,将婚事敬告了萧氏先灵。
祭祖完毕后,安国公萧则对他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姒之嗣,若则有常。”
萧衍回道:“不敢忘命。”
父子二人出了祠堂,一群亲朋好友轰地围了上来,萧家二房的大郎君萧骐笑着催萧衍道:“三弟,这便出门迎新娘罢,今日这关可不轻松。”
萧大郎所言不差,都说新娘一扇家门,新郎万重关山,大魏流行“下婿”,便是说,要娶得娇妻,新郎第一关先就要遭到女方三姑六婆的戏弄调笑甚至杖打。
而从隔壁府中传来的热闹动静来看,沈家这回的亲戚来得可不少,少不得要将新郎好生为难。
果不其然,当一身红衣、意气风的萧世子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出现在沈府门口时,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熟悉沈家如他,却是也没见过的沈家亲宾妇女们,在沈府大门站成了里三层外三层。
可谓严阵以待。
见其中还有人手执棍杖,一想到她们可能会打婿为戏乐,自个被捉弄得狼狈不堪,萧衍深深地提了一口气。
要娶他的这位娇妻,当真不易。
俊美无双的郎君翻身下马,朝沈家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放下身段道:“各位娘子,还请高抬贵手。”
沈蓁蓁的三姑六婆中,不知谁高声说了句:“各位可听到了?新婿说,一辈子仅此一回,机不可失!”
众人哄堂大笑。
萧衍心中无奈,唇边笑意不减,给尽人好脸色,而后高抬大袖,往身后招了招。
萧氏族人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接亲人员每人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往妇人们跟前递。
接过的人打开木匣子,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里头不只装有金银玉石,甚至连女子们最喜欢的胭脂口脂皆有。
拿着棍棒的妇人们被人往手中这么一塞,棍棒也就变得碍手碍脚了,一人笑道:“哎哟,这还怎么打婿?”
身旁人推她一下,“打什么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另一人故意起哄:“快来个人,帮我们接着东西,我们还要打人呐!”
众人再度哄堂!
沈蓁蓁在静月轩梳妆,倏而一阵高亢的欢呼声和吆喝声传入耳朵里,她不由紧张了下,问锦云:“这是来了吗?”
锦云笑着道:“应该是了。”
沈蓁蓁双手拍了拍脸,“这也太早了。”
热热闹闹的氛围良久持续着,有人高声:“做诗!”
萧衍这个大魏名士,在沈府门口对着众人,可谓耗尽毕生所学,用他磁沉迷人的嗓音高声念道:“两心他自早相知,一过遮阂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他念一句,他身后的郎君们便起哄重复一句,声音之高亢,直震得静月轩檐下的鸾铃都叮叮响起。
“天上琼花不避秋,今宵织女嫁牵牛。”
“万人惟待乘鸾出,乞巧齐登明月楼。”
“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贵自然。”
“闻道禁中时节异,九秋香满镜台前。”
“……”
一接一的催妆诗传进耳朵,沈蓁蓁小脸一阵红过一阵,嘀咕道:“也太高调了。”
刚刚在门外看过热闹的沈婳大步进来,兴奋道:“阿姐,你这位夫婿可真有才,一连八催妆诗,直听得姑婆表嫂们一愣一愣的。若非阿耶喊停,还不知要念到什么时候去。”
沈蓁蓁勾些唇,那位郎君的才华如何横溢她不怀疑,她问沈婳道:“那你怎么为难他了?”
沈婳看了谢穆一眼,摇头道:“我才没有呢。”
沈蓁蓁何等敏感,见一向自信胆大的沈婳脸上露出罕见的局促表情,心头升起一抹异样。
在众人簇拥中,沈霏霏和沈约、沈曦蹦蹦跳跳地进来,沈霏霏高声:“阿姐,姐夫来啦!”
沈夫人随之而来,笑着将一块巾帕拿到手中,在盖到沈蓁蓁头上前,训诫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这句话本应该由父亲沈时华讲的,此刻被沈夫人代劳,想及自己出嫁后不能再照料大房,沈蓁蓁瞬间便红了眼眶。
“阿娘。”
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哽咽着将该她说的叮嘱讲完:“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