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京外三百里,路边茶摊。
尽管已入秋,日头却不见减弱,上京路上官道旁的凉茶摊迎来送往,生意络绎不绝。
摊头,一对爷孙模样的老少正在歇脚,老人并不老,约摸五十来岁的相貌,只是身子瘦小,又有些佝偻,便显得岁数大了许多。
少年身着布衣,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眼中却没有少年郎的跳脱,反而略带愁绪,正是被老管家带离家乡的李清河之弟李显涛。
伙计手脚麻利地递上茶来,本是李家府上管家的黄姓老人接过泛黄瓷碗,便要先给少年,少年虽长途跋涉已有些口渴,但心中揣揣不安,一时也喝不下,只是将茶碗放在一边,向老人问道:“老黄,我们走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吧,离京城也该不远了。”
老黄原名黄福,侍奉李家多年,李宗岳为官后便跟着老爷从家乡到了石阳县,直到半月前,老爷突然遣散家奴,只留下自己让他带着小少爷去京城投靠大少爷李清河,老黄虽然有些不明白,但老爷的吩咐自然是要办到的,这一路来一老一少脚力虽然不快,但紧赶慢赶也并没耽误多少行程。
说来也奇怪,要说这大少爷温文儒雅,待人处事都颇有老爷的气质,平日里见到自己也都客客气气叫声黄叔,小少爷却性格孤僻,不爱言语,只有在大少爷面前才会服服帖帖,略微开朗。
只是虽然一个娘胎里的两兄弟性格迥异,却其
实都是良善之辈,就像这小少爷虽然成天老黄老黄的叫着自己,但和自己的感情却是顶好的。
问过伙计此处离泰安京城距离后,老黄转头向小少爷答话:“这里离着泰安京也就五六日路程了,若是路上再加点紧兴许还能再早点。”
“还有五日啊,”少年李显涛眉头紧蹙,不知是有些失望还是离家的难过,“老黄啊,你说爹爹为什么一定要你带我来找哥哥呢?”
“老爷自然是有他的安排吧,少爷,您就别多想了,老爷不是交待了吗,一切等见到大少爷自然就明了了。”
“好吧,可我总觉得——”李显涛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少年,尽管隐约感到有些异样,但出于对父亲和哥哥的信任,也就绕过了这茬,他见老黄茶碗中的茶水已经见底,便将自己的茶碗推了过去,“老黄,你喝吧,我还不渴,也不喜欢喝茶。”
知道小少爷执拗性子的老黄也不推脱,几大口将这碗凉茶也饮尽,向店家结了茶钱便带着少爷继续上路。
看着一老一少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方才还憨态可掬的店伙计眼里闪过一道阴霾,提着茶壶走向店主,小声嘀咕:“上面吩咐下来,可是要活捉那个小子,那老的喝了下了药的茶肯定走不远,可那小子没喝要跑了咋办?”
伪装成茶摊店主的中年人仍是一脸笑意,同样低声道:“老的既然着了道,小的也跑不了,我们在
这做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下了药就是本分了,后面的事自然有后面的人来收尾,慌张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店伙计点头示意表示明白,转头又拧着茶壶去招待客人,正赶上后面又来一位白衫男子,便上前招呼道:“过路的客人诶,来碗凉茶解解乏啊,清凉可口,一文一碗不赚钱哟。”
听着店伙计的吆喝,白衫男子走到摊前,伙计正准备摆上茶碗,白衫人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问道:“前头赶路那一老一少到你这喝了茶?”
店伙计试图挣开被白衫人钳住的左手,用力拔了拔却丝毫没能撼动,不禁有些心悸,连忙答道:“是,是。”
白衫男子继续问道:“他们往前走了?”
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的店伙计突然想起,这应该就是店主说的“后面的人”了,心下大定,于是将那对老少的去向一五一十说出,“他们在这休息了大约两刻钟时间,老的喝了两碗凉茶,小的没喝,按下药的分量,老的最多还有一刻便发作,您现在去追定然刚好。”
白衫人听完,放开了店伙计,伙计摸摸自己手臂尚有些隐隐作痛,抱怨道:“你们这些干粗活的,就是太蛮横,明明都是自己人,怎么上来就动手了。”
店伙计正说着,见白衫男子瞥了他一眼便连忙住嘴,心想跟眼前这人多嘴太容易吃亏了,还是各走各道,再不相见为好。
得知老少二人下
落的白衫人也不再与这伙计模样的谍子纠缠,拿过伙计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碗,略擦了擦嘴,嘴角掠过一抹不明笑意,便朝老少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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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一百五十里,李清河和徐汉正穿过一片树林,他们已赶了一天的路,京外官道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却不见小弟的身影,询问之下,来往客商也都说并没有见到过一老一少的组合在往京城方向赶路。
虽然知道老管家带着小弟行程自然不可能这么快,但一天来的杳无音信还是让李清河心中愈发焦急,只是知道眼下心急也没用,只好耐着性子连夜继续往前搜寻。
徐汉看着心中焦急却不发一语的李清河,略带安慰的说道:“放心吧,按照行程来算,大概明天,至多后天,我们就能见着你小弟了。”
李清河回头微微苦笑,眼睛略带红晕:“我自然是算过,也知道预期的日子,只是我突然觉得内心特别不安,我感觉小弟离我已经不远了,可只要他不在我身前,离京越近我越担心,我出京的消息已经传回去,幕后主使的反应速度不会太慢,他们在我家中找不到他,自然也会追来,只怕是多拖一日,他就离危险越近了一分。。。”
“等等,前面有人。”徐汉看着前方,两旁的树林已到了尽头,“别躲躲藏藏的,出来吧。”
树后一左一右走出
两人,一胖一瘦,
胖人手持精铜锤,打了一个哈欠,开口道:“我就说嘛,面对这种高手,躲树林是没用的。”
瘦人身负长弓,手中拿了一把与身形极不相称的长刀,抱怨胖人说“闭嘴,还不是是你太胖,整棵树都藏不住你身子,”转眼望向李清河,“你们李家兄弟真是兄弟情深啊,不过榜眼郎,我劝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李清河看到徐汉的示意,双腿一夹,骑着驴向后退去。
徐汉则下马,双手搭上左右刀剑,生死厮杀,狮子搏兔,亦须全力。
望着眼前的两个杀手,李清河担忧的却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在想:
对方这么快就开始追杀了吗,
那么弟弟,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