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如咸蛋黄一般耀目的夕阳照射在二人身上时,李玄机和李清河离鱼龙帮总坛也只剩下不过百里距离了。
鱼龙帮的总坛设立在人称“三不管地带”的沧浪江口岸之上,在石汉国三战定春秋前,这里曾是凉蜀,石汉,姜齐三国交界之处,沧浪江在姜齐国境内发源,自北向南,将凉蜀,石汉两国隔离开来,为凉蜀国提供了一道天然屏障。
同时,沧浪江也是商船往来的重要航道,上游,姜齐的皮毛,革制品,凉蜀的蜀绣蜀锦,漆器竹具,皆由这一条大江流入人口众多,商贸繁华的石汉,楚湘两国。在后秦二世而亡,五国并起,分天下而治的头个十年里,是天下商家最好的时代,沧浪江之上,曾有百船横江,江水拍岸激起的声响传入船上商人耳中,都化作真金白银的碰撞。
曾有人一度认为,终结后秦暴政后,最辉煌的时代终于到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当偏安一隅,长期处在安逸之中的凉蜀国还在为坐拥沧浪江天险沾沾自满之时,早有准备图谋天下大势的石汉国借道姜齐国,派出精锐伪装成客商秘密渡江,成功避开了凉蜀的边军精锐,当“商船”揭开帷幕,夜色下杀出的石汉铁骑长驱直入,毫无防备的凉蜀国守军一击即溃。
这一夜,凉蜀国被石汉铁骑连克九城,与此同时,早已潜伏在凉蜀国内部的春风堂谍子纷纷暴起,凉蜀
国朝堂重臣十去八九。次日早朝之上,凉蜀国君望着破碎山河,惨败朝堂,急怒攻心,呕血而亡。曾坐拥天府沃野,沧浪天险的凉蜀天国,只坚持了不过一月,便成了春秋之中第一个亡国。
而借道给石汉国的姜齐,视自己为石汉国的盟国,最终却也没落下个好下场。
但无论这沧浪江姓蜀还是姓汉,鱼龙帮在这座江滩之上,都是这五十年内不折不扣的老大。鱼龙帮的前身,本是后秦朝时江滩之上抗挑搬运的劳夫们为了抵抗商家的剥削压价而集结的帮会。首任帮主为人豪迈,在这沧浪江口岸上结交帮助了不少落难的江湖豪杰,加上后秦覆灭,鱼龙帮吸收了不少各地的口岸帮会。渐渐地,演变成了今天江湖中人数最为巨大,也最为鱼龙混杂的帮派。
鱼龙帮现任帮主孙大,年纪尚不足三十,从小便在这沧浪江滩头长大,为人正直,颇有游侠之风,品性受到鱼龙帮内外认可,二十岁前便被前任帮主收为义子,并钦点为继任者。帮主去世后,他自然秉承前任帮主遗志,接过了帮主之位,擅使一柄飞鱼叉,水性极好,素有“江流浪客”之名,掌握鱼龙帮,也算服众。
只不过据徐汉说,鱼龙帮正因为洪雷答应了朝廷的条件招安而陷入了内乱,其实严格说来,李清河能活着见到李显涛,还得感谢鱼龙帮分去了燕子坊的注意力,不然燕子坊
精锐齐出,莫说徐汉和李清河,就是受到天地束缚的李玄机,也只得暂避锋芒。
心中已没了杀父之仇的李清河这时想想,说到底鱼龙帮还是受了他爹爹的无妄之灾。爹爹之死不过借洪雷之手金蝉脱壳,却是苦了素不相识的年轻帮主孙大。眼看离鱼龙帮总坛就只有百里之遥,天色却已渐黄昏,李清河不由叹了一口气。
李玄机早已感知到李清河的情绪变化,见李清河叹气,他不由打趣问道:“怎么,李大圣人也遇到难题了?”
“也不是难题,就是想到其他人有可能因为我的作为或不作为而受到不必要的迫害,心里边总不是滋味,”李清河笨拙地撩起白袍,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在史家里,大概就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李玄机却摇摇头,说:“这个其实早有佛家僧人向我说过,那个僧人当时对刚斩下第一个剑仙头颅的我说,这叫‘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因果吗?似乎有几分道理。可如果前因既定,必有结果,那如果一个人在无意识下种下的因,却给自己或他人带来了恶果,是否就无法补救?凡人看不见前方的因果,又如何选择作为或者不作为呢?”
李清河怔怔地望着自己手心,仿佛看下去就会有答案浮现,“我没怎么接触过佛学,但此时想来,为与不为,若是错对本难界定。也只有先行眼前可行之事
,再尽力补救未来得及发现的错误。”
李清河看向李玄机,仿佛在征求他的同意:“你觉得呢?”
李玄机伸手摊向李清河,爽朗一笑,说:“要打架就快点,别这么啰啰嗦嗦,再这么磨叽下去,待会儿我回了大世界,你可得自己去找李显涛他们了。”
“再等等。”
李清河将身旁幼驴头上缰绳摘下,向它股间轻轻一拍,看着它沿路而去。
“好了,走吧。”
放走幼驴,李清河转过身将手搭上李玄机的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直冲云霄,在空中轻轻一顿后,直向鱼龙帮总坛的方位飞去。
此时,鱼龙帮总坛正迎来大变故的终幕。
鱼龙帮的总坛设立在一艘长久停泊在沧浪江岸口的大型渔船之上,此时,渔船的出口已被鱼龙帮帮众重重包围,将外人隔离。若是有人能越过外围的鱼龙帮众就能发现在包围圈里还有一个小包围圈,均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正是燕子坊杀手。
渔船之中,却已是开始围剿。
一个红发汉子手持一柄流光钢叉,叉身通长,其上三道分岔,两旁分岔,一道向前而一道向后,进可刺杀,退可勾砍,正是江湖中流传着的飞鱼叉的式样。
红发男子身旁,有一女子,同样有着一头似火红发,凤目微张,手持一怪异长枪,枪身曲折有弧度,刺杀威力略减的同时却也让人难以捉摸枪头挥舞起来时的去向。
两人身边还簇拥着五人,
均是一身短打,肌肉遒劲有力,为首的一人手持双斧大开大合,一时让外围的燕子坊杀手不能接近。
可惜他们的对手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燕子坊天字地字号杀手,纵使七人战力都不弱,但在六个天字号杀手和源源不断从船外涌入的地字号杀手的轮番攻势下已频频败退。
红发男女身上均已负伤,红发汉子仗着自己身手强健,还能硬撑着短时间内不露破绽,女子手中长枪却是威力大减,只得依靠五个强力帮手堪堪迎敌。
明眼人都能看出,再这样下去,五个壮汉一旦力竭,就是七人丧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