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伤了心的少年,被以为是良人伤了心的少年。
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吗。
他还配吗……
想起那少年的模样锦衣残破;他错了,这鱼苗还没长大,却偏偏看见了大海
,花蕊明明尚未张开,却要经历暴雪降临,手段不可谓不狠厉、明确,这不达目的不罢休誓要将之扼杀的决心,大约也只有彼岸天能做得出来了。
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够决绝。
锦衣少年迎风而立,若是从前为了大计他必不会与这庞然大物硬撼,但现在他既然收了轩禅为徒,染上了这段因果,一切就绕不开他了。
更何况他醒悟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师父了。
闭目调息,锦衣少年心绪暴戾,望着那冰蓝色的天地一线染血瞳眸冷漠得可怕,无形的杀机顺着天际蔓延开来,周身的轻侠气慢慢散了个干净。用了数息收敛心神,锦衣少年侧过半个身子放眼苍穹,此刻天上的云不知被何种力量撕扯成了一溜溜轻薄细长的淡蓝色橡皮泥,林间无风,脚下厚实的积雪一层层堆着,最后漫过了极远处的大山腰腹。
他害怕。望着远处那死气浓郁的少年锦衣胆怯,他害怕了。
他害怕看到少年那矜傲的泪水,他害怕伤害了这意气风流的此间少年。
少年沉默,似是肩上有所担子。他喜欢这孩子,他明白,不过此前的一切交流都太过草率,恍然间,他好像没有资格再取得他的信任。
锦衣枯立,徐徐蹲下,膝行至绿袍少年身前,伸出手将他抱入怀中。
感受着怀中孩子那坚强到有些可悲的骨气锦衣长泪,悔不该,却一切不可重来。
“子寒……”锦衣少
年轻缓开口,雪地上两位少年哭得眼眸腥红,易鲸迟疑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泪水滑落脸颊,轻柔一笑,“你能相信我吗。我收你为徒,是认真的。
“第一次做师父,冒昧唐突。我会改的,做你的靠山,让你重新回到天上。为师后悔了,没有及时端正态度,但,我可以的。子寒,未来我想做你的师父,你能做我的徒弟吗。”
少年气弱,良久松开怀中绿袍,垂首打量着眼前少年体面的模样,锦衣轻柔一笑,“你很优秀,四海纵横,是少年天骄,我骗了你,想用这般低劣的手段让你依赖我,为师错了,子寒,能原谅我吗。”
“哦,哦……”轩禅喉咙僵硬,歪着脑袋咬了咬嘴唇,不让阳光照到脸上的泪痕,哽咽着用颤抖的手心紧握那根入冬的树枝,“行。下次,下次不许……”
“没有下次了,为师错了,再也不敢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子寒。”将绿袍少年抱入怀中,锦衣少年真诚道,念及那风雪中的少年他长泪不已。如这般意气的少年,他再也不敢伤害了。
锦衣热泪不止,怀中绿袍少年呆了呆,强忍住泪水,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伸出手安慰着身前的鲜明锦衣。
果然呢。
我天南村小尝尝,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轩禅手臂无力下垂,右手的疼痛感让他松开了那段树枝,瞬息后于雪地上留下一滩刺目的殷红。
锦衣少
年温柔一笑,松开怀中少年从空间戒子中取出围巾替眼前少年系好,铁质长枪立于身侧入雪三寸,夕阳斜照,少年温柔道,“子寒,记得,你是天骄,不能再中这些小把戏了。你是修命的,要把命握在手里。死,也要死在自己手里。知道吗……”
“嗯……”沙哑地回应了一声,绿袍少年从锦衣的怀中轻缓脱出,用左手将仪态整理了一番,心中却是不断呢喃。
我的命……
绿袍少年温和一笑,抬头看着天空,展臂拥抱迎面的大风,眼前的锦衣少年快意一笑,那笑容格外温暖,也特别地有力量。
北境,少年东去,此行大道无风,时过黄昏,锦衣少年提枪踏步,锦衣下的身躯在此刻显得稍显消瘦,腰间的三块令牌全都黯淡无光,但游走间豪迈大气,不失为风度翩翩锦衣郎。
这日残阳,易鲸居左,着锦衣,轻柔地牵起了身侧绿袍少年的手,轩禅披绿袍,系棕黑色围巾,手中一条枯干的树枝垂立,握姿却如身侧少年提枪一般,锋芒毕露。
长河落日,宽大的道径曲折、蜿蜒,这片世界如汪洋般平静,少年提着枪,对面那昏黄的落日血色收敛,暗涌停滞。
十里鲨鱼怎样?
我师父,是鲸鱼。
而我,是此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