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南下去了?
露西塔问:“倒是没有听说。斯丽德老师为什么突然南下?”
“你的老师可了不得,除你之外,她是垦丁目前最资深的魔法师。南方动乱迭起,眼看着慢慢做大,斯丽德不得不带军南下平叛。”国王慢条斯理地解释。
来了,南方动乱。
绕了一大圈,终于到正题了,大概这就是贵族的交谈方式。
露西塔也不闪躲,索性顺势问道:“斯丽德老师的确心有丘壑。那么,南方战况如何?”
国王挑眉:“哦?你也关心南方的战争吗?”
露西塔实际上关心的是斯塔夏和凯尔茜她们。但她当然不会说:“时局多舛,连王都都受到了影响,何况别的地方。没有人喜欢战争。上一场战争才过去十来年,转眼间又有动乱了。”
“是啊,上次垦丁是胜利者,这次也会一样。”
“当然。”露西塔敷衍道。
国王看着她的神色:“很轻巧的回答。这个时候,你看起来又不那么关心这场战争了。”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人们少受流乱之苦。”露西塔说。
“谁说不是呢?如果没有这些挑起纷争的叛军,情况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国王忧愁地叹了一声:“露西塔,你是位忠诚善良的绅士,也是垦丁最好的魔法师。一步封侯,世所罕见,但你到现在都没摸到维克托黎权力场的边。既然你关心民众,又具有保护民众的能力,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和你的老师一样,争取更进一步吗?”
露西塔抖了抖睫毛。
国王的语气柔和而沉稳,兼具不容抗拒的亲和力和强烈的诱导性。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垦丁的统治者,惊觉即使是在她看来尸位素餐的人,也并非她想象中那样愚蠢和无能——毕竟是年轻时曾联合斯普林覆灭伊顿、威名赫赫的君主,即使眼下的她看起来因年纪渐长开始耽于享乐。
同时她也意识到,来时所见到的王宫一片安乐的情景,只是众人心照不宣共同经营的幻象。实质上,不祥的预兆已经逐渐笼罩了这座王都,而国王的焦虑程度也许远远超过她双眼所见的闲适面貌。
她焦虑了,她需要增强自己的防御,而军队已经在十年享乐中逐渐腐朽掉了,以至于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于是她找到了自己头上。
发现对方并非一个完全的蠢货,露西塔便有了一点谈兴:“我南下平叛,就是保护民众吗?”
国王意识到她的话里有坑,并不被她引导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何出此问?”
“您知道的,我从南部来,走水路来到维克托黎。那时候那些沿岸城市大多还没有叛军的影子,但许多人过得并不好,陛下。”
露西塔的言外之意,国王瞬间就捕捉到了。她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有一种超乎俗世的冷漠,而自己今天的劝说很有可能要因此折戟而归。
这反而让她稍许放松下来,嗤笑一声:“垦丁国土之大,横跨大陆东西,东临克罗海,西接塞拉斯之岭,南部抵达埃斯蒂山脉,占据了整个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一城之主、群城之主、一国之君,治下都难免会出这样的事。你以为换一个国王,就能让她们过得更好吗?”
“孩子,别太天真。这场战争除了为人们带来灾难,什么都不会改变。”
露西塔吃不下去了:“陛下,你笃定的样子像是掌握了真理。据我所知,南方三路联军合围,至今没有出现领袖。人们在找新的出路,陛下,也许她们不是想换一个国王,而是根本不再需要国王。”
话已至此,图穷匕见。
露西塔的态度甚至强硬到让国王开始担心自己此刻的人身安全。某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不留一人在侧护卫是否过于自大——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能示弱,哪怕是为了先活下来。
国王哂笑一声,与露西塔目光相接。即使离开战场十余年,那眼神中仍恍惚可见昔日铁血的威严:“露西塔,你还年轻,很容易受到蛊惑。你要知道,我或许会死;数百年后,垦丁也有灭亡的一天,但国王永存。人们需要国王,就像群狼需要狼王带领她们占领雪原,才能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活下来一样。”
露西塔挑眉:“那就让时间证明一切吧,我不着急,陛下。新时代就要来了,人类的命运会走向哪里,全靠人们自己选择,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阴云迫近,有的人决心掌握自己的命运,于是举起新铸的铁剑刺向旧时代的轮船。
她们要证明这座幻梦般的王宫的地基是腐朽、是谬误、是终将破碎的牢笼,是终将被真理背弃的废墟。
世界会属于新人、新的人、那些发誓抛弃旧时代的年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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