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的使者来了一次又一次,她已经许久未见了。这次决定接见,也并非考虑议和,而是想看一看王都各个派系的想法,以摸一摸对面的根底和防御。
但……这会儿还不着急见面。
她将使者在会客厅晾了一个上午。
午餐后,珂斐尔才姗姗来迟。使者没有露出丝毫不快的神色,仍旧殷勤地献上了她带来的礼物,口称“兰多斯陛下”。
这是一个妥协的称呼。
珂斐尔注意了使者的微表情,只看出惶恐和敬畏之意。
选了这么个人来,王都的态度也能窥得一二。珂斐尔心中暗哂一声。
人人皆知珂斐尔向来不贪酒色,因此使者也并未耍什么花样,只是规规矩矩地呈上一个宝匣,在她面前含笑缓缓打开,似乎即使惶恐,也对匣中的宝物颇为自傲。
珂斐尔含笑垂眸,目光却在触及匣中之物的瞬间凝住了。
匣子宝光四溢,其中却静静躺着一支样式朴素、不见丝毫装饰的风笛。
使者不紧不慢地介绍:“陛下别看这支笛子平平无奇,其实它的材质非同一般,是由大陆上最后一头龙的脊骨雕刻而成,整个世界也就唯此一件。龙骨本身极硬,凡人之力难以撼动,王都最伟大的魔法师以雷电为刻刀,整整耗费了一个月精雕细琢。皆知陛下来自兰多斯草原,最爱吹奏风笛……”
使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珂斐尔打断了:“这件礼物,是谁的主意?”
使者一愣。
她这才注意到,从开匣开始,这位陛下就死死盯着那支风笛,神色阴沉,极其可怖。
使者稳了稳心神,说:“是斯图亚特大公。”
十年过去,昔年战功赫赫的斯图亚特将军已经继承了斯图亚特家的爵位,成为了这个巨大门阀的实际掌权者。南境军被她牢牢握在手里,眼下经过千里奔袭,正在对面的城池前与她隔河对望。
珂斐尔将那支风笛死死地握在手里,手背上爆出一条条青筋。她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果然是她。
珂斐尔与当今的斯图亚特之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十年前格兰德焚毁的时候,正是她突然出现挟持了斯图亚特,才为维文卡争取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即使少年到青年的变化巨大,但曾近距离交手过的人,依然能轻易地认出珂斐尔的样貌。
珂斐尔看了一眼使者的表情,看起来迷茫而惶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下就有了谱。
王都所有人都被斯图亚特骗了。
也许所有人都想议和,但唯独斯图亚特仍想打这场仗。她知道珂斐尔与那头龙关系匪浅,这支骨笛就是她赤果果的挑衅。
那个女人不甘败局,想跟她打仗想疯了。
珂斐尔说:“这件礼物,我收下了。请你转告你的国王,这件礼物十分宝贵,我将永生难忘。”
她的神情隐在阴翳里,又慢慢加了一句:“还请单独转告斯图亚特大公,我会满足她的愿望。”
尽管这位陛下的反应十分可怖,但她最终也没做什么,使者也只好怀着迷茫的心情坐了下来,一五一十地带来了王都的意思。
王都提出了休战条约,大意是她们将承认珂斐尔的王位,承认她所占领的领土,并将赔偿客观的金银,但请她退守北境,与布鲁贝尔划江而治。
这算是低声下气求和了。珂斐尔细细听了,也大约摸清了王都几个派系的态度,对对面调兵的情况也有了一些推测。
战争已经打了一年,若是她想暂时休整,布鲁贝尔带来的未尝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提议。但她还有第二个选择,就是一鼓作气攻下王都,彻底成为布鲁贝尔的新主人。
斯图亚特的挑衅或许会是一个陷阱,选了后者,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阻碍发生。
但珂斐尔仍旧面无表情地给出了答案:“我拒绝。”
在使者泄露了一丝惶然的眼神中,珂斐尔说:“你们的将军很有自信,希望她的才能对得起这份自信,否则讨债的迟早会上门摘取她的头颅。来人,送客。”
使者离去不久,会客厅门外的守卫兵忽然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连忙拔剑进去看,却见大厅中间的茶几上深深地插了一把重剑,将它劈成了两半。
珂斐尔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里间的走廊里,披风在灯影里无声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