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麻子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它一边蹲坐在茶几中央打着哭嗝儿,一边伸出爪子把台面上的点心盘往自己怀里拉,还能空出精神贼眉鼠眼地怼他:“你小树苗苗一颗,你不懂啦!”
宿尧翻了个白眼,也不拆穿它,干脆又躺回椅子上看它折腾,晏夫更是冷眼旁观,直到那盘点心连块渣渣都不剩,它才停了下来,麻起胆子跳到晏夫身前问他:“人类,你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呢?”
晏夫挑眉,眼睛里笑意一闪,并不接招。
“我有欠你债吗?”
黑麻子气得直接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发现这个人类变得更强大了,它肯定立马就能把他打得叫爷爷!
绿豆小眼一转,它瞬间有了主意。
“年轻人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你在地冥神神像面前许下的承诺,如果兑不了现你就不怕神怪罪于你吗?”
晏夫笑了笑,说道:“不怕。”
本来还想接着忽悠地黑麻子胡子乱颤,一下就被噎住了,它立马就着急了,又不敢冲着他喊,只能退而求其次,怂兮兮的跑到宿尧脚边,一爪子拽住了他的裤腿。
“树苗苗,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妖族前辈吧?觉民寺那事儿我也是鼎力相助,你们总不能过河就拆桥吧!”
宿尧修成人形日短,平日里来来去去都是相熟的妖族,倒是难得遇到这么个脸皮厚能屈能伸的前辈,心里多少有点儿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想着当时晏夫确实答应了帮地冥神重塑金身,重修庙宇,他下意识就往他那边看。
逢生蜿蜒委顿在地,鞭柄依然被他握在手心,黑麻子悄悄往宿尧身后躲,深怕一言不合这个人类又拿鞭子抽它。
晏夫抬起眼,看了躲在宿尧腿后面的黑麻子一眼,忽而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那神殿日日香火都不断,照常理这汇聚的信仰之力自会维护道场,但如今却衰落至此,你可知晓原因?”
这话一落,原本还胆小躲在后面的黑麻子一下子支棱起来,它一双鼠目瞪得溜圆,两只短小的前爪抱成拳跳了出来,第一次一本正经地对着晏夫作揖,简直比对祖师爷还要恭敬。
“高人,您肯定是高人!不吝赐教,就教教我吧!”
说完它真得就在晏夫面前跪下了,小小的佝偻成一团,看上去特别像一颗脏兮兮的毛球。
它这一跪把宿尧吓着了,他后退两步,干脆退到了晏夫旁边,“不是,你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啊?”
晏夫看上去倒是很淡定,他摩挲着手掌心里的逢生,其实心里有犹豫,不知是否要插手。
虽然他沦落到这个末法世界,但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回到八卦大陆。
此间虽然资源匮乏,前路渺茫,但他现已筑基,又有灼濯戒傍身,谁能肯定他就真得没有得道成仙的机会?况且冥冥中似乎一直有股力量在把他往前推,他冷翡翠色的眼睛盯着恳求地黑麻子,终于说话了。
“一只一心求死的妖,如何救?”
“救了,又能如何?”
黑麻子听后大恸,脏兮兮的皮毛都像是瞬间失去了光泽,整只鼠都瘫在了地上,悲伤极了!
宿尧不明所以,蹲下伸手戳它:“你们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他好奇地都快爆炸了,不仅戳黑麻子,还瞪了装模作样的晏夫一眼,有事儿就说事儿,干什么非得打什么哑谜!
晏夫被他瞪得移开了视线,还是黑麻子自己忍不住,抹着眼泪把藏了好几百年的事情讲了出来。
听它颠三倒四讲了半天,宿尧只听懂了大半,他疑惑地搔搔下巴,问晏夫:“所以,这地冥神还真是一只妖?”
晏夫点点头,“主殿里一直有一股海棠花的味道。”就算后来宿尧点燃了从觉民寺带过去的极品檀香,那股花香味儿也若有似无。
“我咋就没闻到?”
宿尧略感神奇地小声嘀咕。
黑麻子落寞地撸着胡子,想起它风华绝代的主上,一时悲从中来。
“这些年神殿破败,香火难继,全靠我节衣缩食搬香烛纸钱回来烧,总算还能把神像保住半边,但谁知道昨日这常山突发灵气暴动,别说神像了,整个地冥神殿都没了,连一片完整地瓦砾都没剩下!”
这话宿尧不敢接,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只想知道晏夫想不想管。
“那群臭和尚恐怕不会当冤大头吧?”
晏夫撇他一眼,对着黑麻子话说得很直接,“如果‘地冥神’一心求死,就算觉民寺答应给他再塑一千座金身,最后多半也于事无补。”
黑麻子颓丧地缩成一团,它这几百年来算是想尽了办法挽救,但主上依然一意孤行,甚至近一百年了,它再没见过主上现身,如若不是每次香烛纸钱烧完,那半边神像会变得更清晰,它有时候都怀疑主上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什么意外,早已泯灭在某个它不知道的角落。
但让它就此放弃,怎么甘心呢?
“妖,妖爷爷不管,反正那金身你们肯定要塑!好妖怪一言九鼎”看着神色淡然的晏夫,它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当初它到底是哪根筋有问题,居然那么容易就相信了这个人类呢?
眉毛胡子颤动了好一会儿,它抱着爪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神殿已经塌了,今天它就是撒泼打滚儿也要把重塑金身,重修庙宇这事儿赖在这一人一妖身上,虽然主上选择消逝,但它黑麻子绝对不允许!
于是黑麻子顺势躺了下去,真就学着人类市井妇人撒泼打滚儿那样开始冲着他们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