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李逸的表情越发的不自在了。
甄应嘉忍住了没笑。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李逸作为山长的亲孙子,首席讲师的亲儿子,学问自然是不在话下,原本是学霸一样的地位,哪知道现在来了个学神,于是学霸落了下风。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倒也没说什么,况且又到了饭点,康和同李逸告辞的时候倒是语气冷淡,同甄应嘉说话的时候稍稍回暖了一些。
等到人走得看不见影儿了,甄应嘉笑道:“他看着比你年长几岁,读书的时间相比比你稍长……”
话没说话,甄应嘉发现李逸的表情奇怪起来,他下意识住了口,听见李逸含含糊糊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十七岁。”
甄应嘉一下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十七岁?”
只是这反问在李逸看来就不怎么友好了,他狠狠撇下一句,“康和,他去年来的书院,才十七岁。”
甄应嘉不知道脑子怎么一拐,脱口而出,“这么说康和是名不是字喽?”
李逸还在一边列举着康和的种种可恶之处,比方跟同学们相处良好,就对他一个人特别严厉,又或者经常能得到自己亲爹的一对一指导等等,总之特别不顺眼。
甄应嘉摇了摇头,“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先上去挑衅的?”
李逸一下噎住了,“姐夫,你可真是……”他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前面个假正经好,还是现在这个舒服了。
中午饭是书院的大食堂做的,虽然不精美,不过食堂味儿这个东西倒是勾起了甄应嘉几分回忆,吃得也算是精精有味了。
之后甄家四口人回去梳洗,中午睡了一觉,几个孩子被外祖母接去说话了,甄应嘉则去拜见岳父和祖父。
其实在这之前,李逸已经跟他亲爹还有亲爷爷说过一次了。
“我觉得姐夫似乎有点不一样了。”李逸说起来还有些迟疑,“上次见他的时候……”李逸回忆了一下,啧啧两声,抬眼看了看正襟危坐的祖父,还有一脸严肃正经的亲爹,把“装得真像”硬生生咽了回去。
“想是因为你姐姐的关系。”李世新沉声道:“若不是你姐姐去了,你姐夫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哎……可怜我的女儿。”
李逸还想反驳,就看见李世新有点小心翼翼看了李达济,难道这里面还有祖父什么事儿?
李逸的直觉一向很准,果不其然,只见李达济咳嗽两声,“当年你祖母……我也……”
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就一个也字就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李逸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那段时间连给祖父晨昏定省都是父亲带着去的。
李世新想起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又怎么想起来死了丈夫的李纨,然后便是十四岁就中了秀才的贾珠,叹气道:“当初甄家求取你姐姐的时候,便存了走科举这条路,只是眼看着快十年过去了,连孩子都生了四个,他还是……一介白身。”
李逸张了张嘴,不过什么都没说。
严格来说一介白身并不对,虽然姐夫没科考过,不过已经是正五品的官儿了,只比当了国子监祭酒的堂叔父低了半品。
正当屋里三个男人都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下人带着甄应嘉进来了。
甄应嘉一看所有人都在,也不迂回婉转了,直接了当道:“我已辞官,打算来书院读书,明年初参加县试。”
李家三个男人都愣住了,最最年轻的李逸反应最快,也是受了方才父亲的影响,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姐夫你终于肯上进了吗?”
坐在上首的祖父只是咳嗽了两声,而李逸的亲爹直接就道:“你闭嘴!”说完又转向甄应嘉,“你继续说。”
李逸被父亲训斥了略有不快,不过也好奇姐夫怎么突然有了勇气辞去正五品的官儿,想来这书院读书了。
要知道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做一辈子庶吉士的也不是没有的。
不过姐夫应该不用担心这个,他只要考中,那怕只是个三甲,甚至不用三甲,只要能过了乡试,考中举人,那便妥妥的能当官了。
李逸又看了甄应嘉一眼,想想他是辞了官来科举的,想必仅仅一个举人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甄应嘉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回想一遍要说的话,缓缓开口了。
“身为男儿,自当顶天立地,为国效忠。我甄家世代为官,深受皇恩,却一连三代连个入学的都没有。前些日子教宝玉读千字文,我却想起来早年先父对我的嘱托,曾几何时……”
李家两个年长的男儿被甄应嘉这番唱念俱佳的述说勾起了心事,很是感慨,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
而年轻一些的李逸,没成婚也没孩子,从小到大都在书院里读书,甄应嘉讲理想未来人生感悟等等他一点都不感同身受,虽然老老实实坐着,但是眼神已经开始乱瞄了。
祖父听到妙处,不由得显出几分癫狂来,李世新也是全神贯注看着这个几乎是一夜之间大变样,而且还变得越来越好的女婿,倒是没人去主意已经有点坐不住的李逸了。
甄应嘉说完了少年时的理想,又顿了顿,脸上露出伤感的表情,道:“还记得……当日成亲,洞房花烛之夜……”
李家两个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的洞房花烛之夜是跟他们家里的女儿过的。
“我曾许诺她一品的诰命夫人……眼下,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这句话里面的信息可就多了,李逸只听明白第一层,就是他姐夫这番奋起也有他死去的姐姐的功劳,不过在李达济耳里,这句话代表的是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