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是翌日才从乾清宫回到坤宁宫的,四贝勒送进来的十香丸还是有些止痛效用的,不过那味道太叫人无语了些。
用过了早膳,四禧亲自为苏帘解开纱布,重换了止血散,又包裹好。苏帘便是那样吊着右臂,又吃了七八粒十香丸,进了早膳。便听见外头并报说,四贝勒来请安了。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苏帘问道。
小凌子回话说:“还带了淑侧福晋。”
“淑儿……”这倒是头一次,苏帘暗忖着,便叫四禧搀扶了她起身,前去正殿。
胤禛是穿着便服过来的,蓝灰色团寿纹刻丝马褂,圆领对襟窄马蹄袖的简练款式,对襟处有青莲色掐牙,琵琶扣子整整齐齐,马蹄袖上绣了一串万字连绵纹,瞧上去干练又稳重的样子;足下蹬着藏青色流云履靴,是比朝靴略随意些的样式,玄青色的裤腿被扎在里头,瞧着是如意暗纹的贡缎。
淑慎半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着一身略显正式和端庄的茜红色八瑞相旗服,一水鲜艳合体,衬得身段纤细,步履盈盈。所谓“八瑞相”便是指白伞、金鱼、宝瓶、妙莲、白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乃是藏传佛教中的吉祥图样,又称为八吉祥徽,也是满人衣装上常绣的图纹,不但寓意吉祥,更显得端庄。
其实苏帘倒是觉得,八瑞相什么的,还不如绣个花儿朵儿、蜜蜂蝴蝶来得喜眼。打量过了二人,便见胤禛撂下马蹄袖,便已经打千儿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
淑慎则跟随在胤禛身后半步位置,万福蹲身下跪来,“给娘娘请安。”
苏帘抬了抬左臂,左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都坐下说话吧。”
胤禛起身,瞧着苏帘吊起来的左臂,不由愧疚难耐,忙上前半步,问道:“母妃,您的伤……好些了吗?”
苏帘笑了笑:“今早吃了几粒十香丸,已经不怎么疼了。太医说了,只是皮肉伤,养些日子,也就无碍了。”苏帘说得轻描淡写,是着实不想因此叫他萌生过多不必要的自责。
“母妃……”胤禛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良久,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淑慎,便道:“儿子今儿带淑儿过来,就叫她留下来伺候您几日吧。”
苏帘忙摆了摆左手:“沁儿还小,离不得生母。况且我这儿里里外外,哪儿里缺人伺候了?”——沁仪才刚三周岁,正是最依赖生母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见他神色反而更愧疚了的样子,苏帘便柔声道:“昨儿,我要是不在场便罢了,可被我遇上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什么都不做吧?”
胤禛嘴角动了动,哽声道:“母妃——这一剑,您是替儿子挨的。”
苏帘忙道:“其实我、我原本是觉得自己能躲开的,可偏偏昨儿穿着花盆底,跑得慢了些,结果就没躲开。”
胤禛垂下脑袋:“都是儿子不好。”
苏帘瞧着他这副样子,也挺犯愁,其实她是个不怎么会安慰人的,尤其是不会安慰胤禛这样爱把什么时候都闷在心口自己难受的人,便变了几分话音,一副责怪的样子道:“可不就是你不好!那剑锋明晃晃就冲你来了,你倒是好!跪在哪儿一动也不动!你要是躲开了,我用得着冲上去吗?”
“额……”胤禛不禁傻眼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恢复了常态,他顿了顿道:“汗阿玛正在气头上呢……儿子固然能躲开,可若真躲开了,汗阿玛是不会消气的。”
苏帘听得瞪大了眼睛,靠,她是知道胤禛孝顺,可却没想到愚孝到这种程度啊!!
胤禛又急忙解释道:“其实十四弟一闪身,汗阿玛看到是儿子正对剑锋,便已经剑刃偏转了。儿子就算不躲开,也不会被刺中要害的!”
“就算刺不中要害,你也不能傻愣愣跪在哪儿挨着呀!那龙剑那么锋利,被刺伤一剑,可不是闹着玩的!!”苏帘不由面色严肃,语气也与训斥差不离了。
胤禛却难得笑了笑:“是,母妃教训得人。”
看着他的笑容,苏帘突然有些气馁,所谓固执,就是这种了吧?她算是没辙了!便抱怨道:“说到底,都怪你汗阿玛,最近吃了枪药似的,逮谁谁火!果然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坏!”
听着苏帘数落自己汗阿玛,胤禛面色有些尴尬,他是不敢应声的,只能挺地站在跟前听着。
“你们最近都别惹他!说到底,也是十四阿哥不好!明知道你汗阿玛最近脾气大着呢,他居然还上杆子地去攒火!不是自己找抽吗?!最气人的是,他把你汗阿玛给惹火了,拔剑被刺的原本该是他,他倒是够机灵!嗖地就闪开了!!要是他不闪开,你汗阿玛怎么会刺向你,我又怎么会冲上去?!”——苏帘也可一点也不觉得十四阿哥是在给八贝勒求情!明摆着玄烨已经被八贝勒这个儿子厌恶到了极点,就算真求情,也得等他火消了才有可能求下情了!这个时候,便扑上去,口口声声说以性命做担保,这可对八贝勒不见得有半点好!!他如此“拥戴”八贝勒,只怕落在玄烨眼中八贝勒便是个会收买人心的逆子了!
而且,明明平日里跟八贝勒走得最近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偏生是十四阿哥求情的嗓门自高,言辞最激呢?!你妹的,这是一只貌似莽撞的小狐狸啊!!大尾巴都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