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久是‘其香居’的小员外,便是韩家的半个主人,所以才如此放肆。这些脚店是靠着‘其香居’过日子的,没了‘其香居’的支持,根本开不下去,到了这里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若在平时,吴克久是不会到这种小店里来的。今天陪着表哥曹居成闲逛,路上走得累了,一时兴起进来。哪里想到,这家不起眼的小店,竟然有韩月娘这种美人。
见韩练乖巧,吴克久更加得意,摇头晃脑地道:“肉不必了,你这小店,又能做出什么可口的肉食来!做得不干净,反而吃了腌臜。我且问你,刚才的小娘子是你什么人?”
“回小员外,是小女月娘。”
吴克久一拍手:“如此便好了!酒便上些来,菜就必了。只有一件,让你女儿月娘出来,陪我们兄弟喝几杯酒。若是能够唱曲,那就更好!”
韩练吓了一跳,忙道:“小员外勿怪,小女自小疏于管教,哪里会伺候人。穷人家的女孩儿,更加不会唱曲。小员外要听曲子,且稍等,小店旁边有个柳三姐,唱曲极是好听,我去请了过来,岂不是好?”
曹居成听了,笑着骂道:“你这老儿好不晓事,岂不闻秀色可餐?让你女儿过来,非是为了听她唱曲,我表弟只是要对着她的美色下酒。你这老儿有福了,若是表弟中意,便就纳了月娘回去做个妾室,你一生都有了着落。”
韩练听了,急得在那里搓手,口中连道使不得。
这种脚店说是生意人家,其实本钱多是来自大酒楼,只是分销酒的地方而已。一旦被大酒楼收了本钱回去,便就没了生计。像吴克久这样的小员外,到自家酒楼在外的脚店里来,大家都是好好奉承。有那不成器的,不用他们招呼,自己就让女儿姐妹,更不要脸的让自己的妻子的也有,出来陪着饮酒。
在吴克久看来,自己看上了韩月娘,是这一家的福气。韩练还不赶紧让女儿出来,陪着自己喝几杯酒。若是一时高兴,免了他们这个月的利钱也有可能。这是常有的事,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想到韩练在那里推三阻四,吴克久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个年代,做生意稀松平常,很多并不需要多大的本钱。便如这种卖酒的脚店,只要大酒楼信得过,一切都是赊来。不但是酒可以赊,有的连菜都可以赊,用的酒具更加可以赊。只要每天卖了钱,去大酒楼那里交过利钱就行。与走街串巷挑着担子卖酒的相比,脚店只是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用那么辛苦,钱倒也未必能够多赚多少。
韩家的脚店便是如此。虽然开了几年,也只是把这处房产买了下来,日常店里用的卖的还多是从“其香居”赊欠而来,一切都要看吴家的脸色。
第3章同行是冤家
杜中宵在一边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几个月的时间,杜中宵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觉得这种事情很荒诞。韩家与“其香居”不过是生意合作关系,这两个人来了,便就作威作福,让人看了心生厌恶。
时代不同,有钱有势的人家,享受的花样千变万化,穷人受苦的日子却难有多少改观。韩家开着脚店,外人看着也是小康之家,但到了吴家这种豪门面前,却如奴仆一般。
实际上吴克久就是把韩练当作自己家的奴仆看的,见他在那里推三阻四,就是不肯让月娘出来陪自己饮酒。初时觉得惊奇,这老儿如此颇出他意料之外。时间一长,心中便就老大不耐烦。
饮了一杯酒,吴克久把酒碗猛地掼在桌上,指着韩练道:“你这老儿,看来决计是不肯让女儿出来陪酒了?莫要后悔!”
韩练连连作揖:“小员外勿怪!小女人笨手慢,着实做不得这种事。”
“哼!”吴克久冷笑一声。“那就不要怪我!明白说给你听,我见你家小娘子颇有几分姿色,中我的意。若是好了,我便收她做个妾室,一世好吃好喝,你也跟着沾光。没想到你在这里推三阻四。好了,我的身边正缺个小婢使唤,便就让月娘来吧。明天我便就安排个牙人来,写了身契,让她到我府里伺候!”
韩练面露难色道:“小女自小不曾做过这种事情——”
“那便学!伺候人还不会吗?”吴克久厉声道。“我告诉你,若是不从,我们家便就追了这里的本钱。到时你们没了生计,我看是从还是不从!”
杜中宵在一边再也看不下去,上前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竟有人在这里强买民女,还有王法吗?”
吴克久斜眼看了郑中宵一眼,不屑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韩练忙道:“这是县里乡贡进士杜举人的小官人,极是帮衬本店——”
听到这里,吴克久“啪”地一声,猛拍桌子。“原来是杜家的祸胎!你家老儿在京城落榜,死活不知,你这小贼还有空来管别人家的闲事!”
杜中宵吓了一跳,听这意思,这吴克久还跟自家有仇?
见杜中宵满脸疑惑,一边的曹居成笑道:“这小子还在装糊涂!咱们临颖县里只有两人发解,正是杜循那贼夺了解额,才让表弟多耽误几年。没想到又是个不济事的,到了开封府省试都没过,平白去丢人现眼!”
原来如此,杜中宵心里有些明白。读书人参加州里的考试,取得赴京考试的资格称为取解。解额是按州分配的,数额固定,有的地方还会分到县里来,每年参加发解试的人数是固定的。这本是真宗年间,按照参加发解试人数的比例取解,沿袭下来的惯例。现在已经不按比例,改为固定解额,名额限制意义不大了。
吴克久本想参加发解试,因他牵涉到了前几年带着仆人伤人的案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终没有成行。本来此事跟杜家无关,谁知他因杜循过了发解试,便就把账记到了杜家头上,一直认为是杜循捣鬼,与自己作对。
杜循进京,金榜题名也就罢了。偏偏他自己不争气,省试都没过,早早落榜,吴克久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虎落平阳,不在这个时候欺负杜家,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杜中宵来这个世界几个月,哪怕父亲是举人,也还没有完全理清此时的科举制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州里有数目固定的解额,县里有参加发解试的人数,到底怎么分配,却是一笔糊涂账。数字既跟人口有关,也跟经济有关,还跟教育水平有关,同时受以前出过多少进士影响,是大宋立国数十年积淀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