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昂格里希还不明白,为什么老家主要临终前强调不能真的去信仰那尊神只,而且还叮嘱他不能全然否定先贤的话语,而在家妹回来之后,他才渐渐明白了缘由。
他的妹妹日渐虚弱,性格也越古怪,后来甚至性情大变到仿佛变成了怪物一般,已经不止是变了个人那么简单。
再后来,妹妹不再虚弱了。
本以为是好事,可是没想到,那副身躯之下早已不是人的身躯……
当昂格里希那天喝下猛酒刺激到头脑那一刻,他看清了餐桌对面的亲人究竟变成了什么。
夜行罗刹,和那些被改造为“神”之仆从的人们一样,如同缝合的怪物。
而在未知认知的模糊下,他一直都没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知何时成了一张皮囊,如同布娃娃一样被剥去了外皮,然后缝合在了这个畸形的怪物身上!
眼眶的位置边缘,还有着早已凝固的血痂。
什么时候……
昂格里希不知道。
可是在确认自己的眼前确实是一个明明在用咕咕咕的叫声顶着人皮的臃肿之物时,昂格里希几乎要死了。
他想不到任何东西。
他终于明白了老家主的深意。
那时候是晚上。
当昂格里希不顾“妹妹”的阻拦去到其他家拜访,叩开那些其他族裔的家主房门后,他绝望了。
当代的丝葵莱家的两位姐妹,她们不日将婚娶的对象是夜行罗刹。
同龄的贝尔塔族老家主膝下,所谓的亲儿子也是被人皮紧紧包裹的夜行罗刹。
衮尼尔家的人也一样,他自幼年便提携的仆人一家,只剩那位忠诚的衮尼尔氏男人还是活人,而他的女儿、妻子、父亲……都成了夜行罗刹。
好似无数穿着玩偶服的怪物在做名为“演人”的游戏,戏耍着这些在雪山里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的人们。
“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去睡会儿吧……”
回到家,昂格里希强忍着泪水,抽出了手杖里的钢刀。
在那头披着他妹妹人皮的夜行罗刹转身那一刻,他爆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将刀刃死死捅入怪物的脖颈。
“再也别醒来了。”
后来,丝葵莱家与斯诺雷珀家的间隙在本该消弭隔阂的这一代,因为家主的丈夫被谋杀而起了猜忌。
贝尔塔家的老家主在其他人不知的原因下砍死了自己的儿子。
衮尼尔氏的一半人被安排去了最北边的边境,这估计是斯诺雷珀的主意。
总之,在悲伤之中做完这一切,昂格里希大抵是知道了谢迩顿人的未来究竟如何。
如童话般的众群生活将彻底诀别谢迩顿,这里的残酷远不是精神的改变能够更迭的。
这里已经是魔窟,除了死亡,也许没有更好的方法。
而少有清醒的昂格里希不惜被编排也要争下喀索兰登的公司控制权,便是为了逃亡。
让尚且是人的谢迩顿人逃出去。
个体的改变,就算在整体的消亡下,依然有可能保留生命的延续。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谢迩顿没有明天,他只能给那些人活下去的可能性。
尽管他根本没想到,每一位谢迩顿人都已经被注视,没有变成怪物,只是诅咒爆的时机未到。
换句话说,谢迩顿人从遗迹被开启那天起,死期早就在命运的安排下有了定数。
因此,昂格里希看到温迪戈与神只厮杀的场面,他无比渴望平等的死亡能成为他们这些留驻者的归宿。
只是,他不知道,谁都无处可逃。
谢迩顿人走入歧途太久了。
久到后代也只能在无尽的悲剧或无知里徘徊,然后被推向苦难的深渊。
在他之前,那些所谓的“被吓疯了的人”,其实就是看见了谢迩顿真实模样的先行者。
此刻,昂格里希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看见那副愚蠢的虔诚下,满是利益的酸臭。
闭上眼。昂格里希也开始了祈祷。
——他祈祷谢迩顿死得再无一人,让离乡的人们能够得到一个纯净的故乡。
但谢迩顿也许没有未来。
他们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