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沉默在长风院外蔓延,左云桉定定望着女子,不一语。
他们停在一棵大树下,繁茂的枝叶遮蔽了所有的月光,树下也无灯笼照明,二人几乎被浓郁的黑灰的夜色所吞没,可不远处,便是透出暖黄烛光的月洞门,光是瞧见从月洞门倾斜出的光晕,便能想见长风院内的灯火阑珊。
良久,左云桉舒展眉目,由衷道:“云桉受教了!”
“受教什么?”沈如筠失笑,转身向着阑珊灯火行去:“我不过是来了兴致,于你多说两句罢了。”
“受教良多!”左云桉快步追上前,自然地牵住女子布满薄茧的手,一板一眼道:“这世间,需要多些女子为官。”
闻言,沈如筠一愣,忍不住侧看向男子。
她原以为,他会同她聊男女思维上的差异,聊如何切换男女眼光看问题方能事半功倍,没曾想,对方竟会来上这么一句。
“女子更喜欢看女子写的话本,可在天鹅居出现前,大多女子竟只能看男子以女子口吻书写的话本,同样是写话本,男子赚取一两银子以上尚且心不甘情不愿,女子却会因半两银子万般欢喜。”左云桉眉头轻蹙,由衷道:“我知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允,但我看到的,不过是世家女被困于后宅一方天地,普通女子被束缚于家庭,却从未思及精神层面和日常平淡生活。”
“今日你提及话本上的差异,我方惊觉,原来,这世道竟是从来以男子为秩序,世道顺应男子的意志,女子被迫顺应世道。”
“你走到今日,远比我想象中要难上许多。”
说到这,左云桉郑重地握住女子双手,情真意切道:“在此,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你……你这是为何?”沈如筠错愕地看着男子,不知对方为何忽然同自己道歉。
“我曾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追赶上你多年筹谋而洋洋得意,为自己能给予你帮助而沾沾自喜。”左云桉望着女子的眸子,一字一句沉声道:“我以为,我的才情是远过你的,如此哪怕我身子算不得十分康健,依旧能与你相配,可就现下看来,我的聪明才智并不胜于你,我只是占了男子这个性别的红利罢了,若我并非男子,若我并非丞相之子,陛下不会如此轻易地重用我,我甚至无法想象,若我是你,当如何在这个连看一本合心意话本都困难的世道上爬到如今地位,又是以何种心境踽踽独行。”
“沈如筠,你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子。”
声落,一片寂静,只能听得几步开外的长风院内不时传来的压低的笑声。
沈如筠只觉被攥着的双手热得烫,手指动了动想要将手抽回,却被握得更紧。
“如筠!”左云桉轻唤,在女子抬眸看来之际展颜,缓缓将手松开。
沈如筠看了眼自己被握得留下浅浅指印的手背,又看了眼男子紧张蜷起的拳头,没有多说什么,抬脚朝长风院内行去。
左云桉慢半步跟在女子身后,视线黏连在那挺拔的背脊上,神思有些许恍惚。
他原本十分笃定,自己只要住进沈国公府,便能博得心上人欢心,毕竟他有权,有钱,有颜,更有一颗爱她不悔的心,他不信有人能打败他!
然,事实却是,随着相处的时间渐长,他越来越喜欢她,喜欢到难以自拔的,喜欢到心生恐惧,恐惧自己的喜欢得不到回应,恐惧自己抓不住她半片衣角。
“吱呀!”
推门声响起,左云桉撞上女子脊背。
他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到了女子闺房门前。
“时候不早了!”沈如筠转身看向男子,温和道:“你早些休息吧!”
“好!”左云桉应承,讷讷朝后退去。
在女子将要关上门的刹那,他猛然上前几步,一把按住房门:“沈如筠!”
“怎么了?”沈如筠抬眸,平静地望着男子。
四目相对,左云桉嚅了嚅唇,最后只是轻声道:“你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