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要留恋这里?”西西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这么多品牌店,我看生意倒还好,这边的消费都赶得上省城都市的消费了。”
“愈是小地方,物价愈贵。去超市转转就知道了,同一品牌奶粉,省城那边比这边还要便宜几块钱呢。只是这些繁华到底是表面现象,梅城有多少外出打工的人?别看这些人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回到内地倒都舍得;这留守本地的,本都长了三头六臂的,自也消费得起。只是这打工的还是占了大半壁江山,这些店啊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呢。一年中也不过热闹几个月罢了,倒有大半年门可罗雀。”西西与傅熙就这样一路地说着走着,只是也没走出几步远,傅熙便自然而然地扣紧了西西的手掌,西西便没来由地心里发痛,知道过了今天以后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便任由他握着,心里也暗恨自己不争气,不知世间男女分手有几人如自己似的。
傅熙家原在边远山区,修
建火车路时,他家的房子正好在规划区内,所以一家随之进城了。他当年考的大学不过是省城的一所三类学校,就业、找工作毫无优势而言,应该说他父亲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居然托关系在梅城市政府给他谋了一个位置。大凡小地方出去读大学的人往往打死也不愿回原藉去工作,如今他成了一个例外,便不免成了万人瞩目的一个亮点,在单位里顺风顺水不说,全城的美女都争着要嫁给他了。在俺们中国敢于人先的总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实惠,只是螃蟹能不能吃,这就要考你的眼光与胆量还有运气了。
做城里人不容易,不是拥有一个城市户口就说明你是城里人,至少城市原居民就不认为你是。这已经不是那个计划经济年代,没有单位的人自己生活中感觉都挺没依没靠的。如傅熙家好歹在梅城里就是给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商品房,这要放在北京、上海,你肯定得偷着乐,但在一个小城市内,人家原居民才不屑呢。他们拥有的是地基房,单门独院的多着呢。
北京、上海的女孩子要嫁人,得先看人家有没有房子,梅城的女孩子嫁人,要先看你家房子是单门独院的还是商品房,倘是商品房就要慎重考虑了,因为这只能说明你顶多也就是个城市新贵。根基深浅决定人脉关系,没有人脉关系要想在当地混得开,难着呢。
傅爸爸在梅城经
营的是小本的买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傅熙到底是城市新贵,属于一支潜力股、极优股,梅城的大小美眉们虽对他家的三室两厅望而却步,但这毕竟不是北京、上海,家有背景的,房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家无背景的,人家蜗居也还有,何况人家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于是抛出橄榄枝的依旧大有人在。为傅熙前途计,傅爸爸规划得更远:无官方背景的决不娶!这老婆一旦娶对了,以后仕途岂不是更顺风顺水,于是便有了传闻,当年为他安排工作的远房亲戚的女儿看中了他。
这是一门无法拒绝的亲事!?
西西从小由家在梅城的姑姑抚养大。乡下亲生父母生了三个女儿,因为还想生一个儿子,只好把她送给姑姑养,其实姑姑自己已有一对儿女。姑姑一家待她虽好,但到底寄人篱下。她读的是师范大学,毕业后自然只能做教师,也不敢再麻烦家里人,老老实实地被分配到了边远外地,如今总算熬到一份财政编制,无论如何梅城她是不能再回来了。
此次回来,是因为傅熙让她无论如何要回来一趟。西西也明白,这么多年两人该是谈分手的时候了。因为姐姐曾去信告诉过她(表姐),傅熙可能是有女朋友了。说是可能自然是怕刺激她,自然是肯定有了。
西西与傅熙两人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一场足球
赛时,西西路过球场上被傅熙一记脚球踢翻在地,两人从此开始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高中毕业后两人又同时上的省城大学,虽没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倒也相距不远,所以来往亦甚密。只是谁也没料到毕业后两人也会劳燕分飞,或者说此前亦有隐忧,只是车还未到山前,哪里就忧到这上面来,或者说谁肯忧到这上面来?
如今车还是到了山前,到底隔得远了,虽有许多不舍到底也还是下了决心的,只是真见面了,想起以前种种甜蜜,如今人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幸福仿佛伸手便又唾手可得,不免又增加了许多不舍。
傅熙只说外面走走,于是两人便在外面且走且讲,走了一程又一程。只是那两个字任谁也不肯提,于是便讲了许多不相干的话。
直到走到一家装修得中西合璧的“咖啡餐厅”,西西说累了,傅熙便提议进去坐坐,西西想想也好。
两人进去寻了一个临窗的座位,然后面对面地坐着。餐厅内的气氛是浪漫的,灯光柔和,窗幔低垂,男男女女或浅笑或低语。人不是很多,只不过稀稀落落地点缀在各个角落里。西西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傅熙倒是全程殷勤含笑。点饮料、点菜时皆要询问西西吃这样可好吃那样可好,西西心里有事,这些吃的东西不过是佐料,于她自然可有可无,只是看着傅熙殷勤的样子,心里终究
不落忍,于是胡乱地点头或应声好。
点的菜上得很快,到底是在自家家门口,浑然没有在外地吃家乡风味菜时的羊头狗肉味,只是明明是西餐厅偏偏有许多中餐菜式。
西西有一下没一下地吃,入口时只觉样样是自己的所爱,只是吃得依旧全然不知味,她在等着他说那两个字。他要不说,她就一直吃,吃到他终于肯说那两个字。
这么多年两人的事一直就这样拖着,她是好不容易从这里考出去的,他却是好不容易从外地被安置到这里的,她的根在外地,而他的根在本土,命运不由自己掌控。原以为事情就这样拖着,终有柳暗花明的日子来,只是柳暗花明的日子没等到,终于等到有人要弃甲逃跑了-----傅熙有女朋友了。
她喜欢干干脆脆,但他似乎天生就不是那种干干脆脆的人。两人中间闹分手也有几次了,只是每次说好分手,最后缴械投降的依旧是她。事后西西总结:两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说到底是两人间分手的理由不够充分,两人内心深处其实也没打算真的要分手,只是这种情况若有一方信以为真,也会终成“从此萧郎是路人”的结局。但说到底她也不是真干脆的人,了结这段感情的惟有让爱的人给自己一个了断,而自己是决没有这样的力量,既如此这话就该轮到他来讲了,自己讲了那么多次也该让他讲一
次了,这话若出自他口,以后当真就要覆水难收,一了百了了。
“我妈说我们属相不合,不能做夫妻、、、、、、我们来世做夫妻好么”傅熙鼓足勇气,终究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西西听得脑中一阵轰然,仿佛那要倒的大厦终于还是倒下了,心中一时也不知是释然了,还是更沉了。想开口说话,喉咙发干,眼睛发热,只好住口不说,双手捧起杯子慢慢地喝她的茶,那手哆嗦得几乎不听使唤,看看傅熙头都要低到桌子上了,心里反而挣扎出一些力量来。
也许男女间结束一段感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一段感情被人弃之若履,自己偏偏又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过,一旦放手,难免会痛不可遏;若知道对方心中原本还是在乎自己的,只是造化弄人,有缘无份,倒反无怨无悔,死得心甘情愿。
西西本待要说一个“好”字,不知怎的出口后就变成,“不好,我就要这辈子做,这辈子做不成下辈子我也不要做。”
傅熙说这话时本就足足积蓄了好一阵子,如今说出来总算完成了一件任务。他倒希望风西西对自己破口大骂起来,然后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如今见她如此,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每次都这样,你就不能学学那些小女生哭天抹泪地、寻死觅活地跟我说,‘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嫁给你’,‘死也要嫁给你’、、、、、、你就不能给
我也来些这样的糖衣炮弹?”
风西西倒听话,突然间就换做一副笑脸,道:“傅哥哥,这辈子我等不到了,下辈子我就不等你了,你说好不好?”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话,眼看那眼泪就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西西如何肯在傅熙面前做出这等不争气的举止,于是迫不及待地抓起自己的手袋,旋风似地冲出咖啡餐厅。
“什么借口嘛,什么年代了还属相不合!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心里这样说,只是这话再也问不出来,西西只怕再多待一分钟,她会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无论如何,失恋可以,失礼不可以!傅熙一向爱的就是风度,如果自己做不到,岂不是失礼到家,跟与自己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她才不要多费口舌,才不要失礼!
“傅熙你混蛋,你不是人、、、、”西西心里已将那个傅熙骂了几百遍,等了他七八年,他却来告诉她他们属相不合,来世做夫妻,真是太滑稽了!她真不知道该大哭还是该大笑。出了咖啡餐厅脑中却如一团浆糊,毫无头绪而言,只好如无头苍蝇似地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完全没弄明白自己这是要往哪里去,自己想要干什么,只觉天地间自己已是无路可走,无处可去。脑中一面却如放电影似地,将这么多年来两人交往的点点滴滴过了一遍遍,于是想一阵心里骂一阵,却是无论如何再也静不下来。
也不知
行了多久,直到走得筋疲力尽,泪流成河,才蓦然发觉一路走来竟是行到与自己家完全相反的方向来了,只得折回身又往回走。不料刚转身,就见斜对面一道刺眼的白光扫了过来,身旁冲出一个人将自己推倒,接着听见有人喊“西西”好象是傅熙的声音,然后就听见“”的一声巨响,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