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从一辆马车后探出头来,叼着只蹄膀,它本来也想骑马的,可惜所有的马看见它就瞬间软倒,孬一点的还屎尿齐流,腾云豹是不流也不倒的,却对它十分有敌意,见它走近一丈之内就炸毛,神情如临大敌。令纳兰述十分惊讶……这种马是猛兽也不畏惧的,当年陪他在雪原上就踢死无数饿狼雪豹,天生睥睨得自认为本兽天下第一,能让它出现这种紧张神态,就说明它内心已经虚弱了,幺鸡得是啥玩意,才能出现这效果啊!
为此纳兰郡王捧着幺鸡足足端详了一个时辰,想找出神兽的神来,一个时辰后睡得跟猪一样的幺鸡竟然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结了一层厚厚眼屎,为此纳兰郡王下了个定论……确实是神兽!神睡兽!神吃兽!神玩兽!
所以幺鸡神兽开始了人骑马它坐车的高等待遇,十分得瑟地撩开窗帘冲前方坐在车后的君珂挥爪……嘿!最近我又胖了,你胖了吗?
君珂戴着个锁链啃鸡翅……嘿!我这鸡翅是添加西胡秘料的哦!你今天吃过了吗?
纳兰君让一回头看见,脸黑了半边,转过身来,一伸手拉下了车后的隔板。
君珂也不生气,笑眯眯坐回去。
过不多久,蹄声答答,有快马驰近,后面的人追了上来,纳兰君让的护卫立即绷紧身躯,一半人紧紧护卫纳兰君让,一半人护住了关君珂的车子,只是神情都露出尴尬之意……按照惯例,这人追上来,未必是有敌意,八成是又有幺蛾子。
果然,纳兰述戴着面巾,骑着他花里胡哨的腾云豹,一阵风般地自君珂车前奔过,并不接近,却在经过车窗时,突然手一扬,一束花抛进车窗,扬声笑道:“鲜花赠我的美人,今天的金蕊玉兰!香不香?”
君珂一伸手接了花,撩开车帘,笑意盈盈,大声回话:“香!”
纳兰述哈哈一笑,随即快马越过车身,又踏踏地回到了他的队伍,隐约队伍里一阵哄笑,戚真思拔起路边一根狗尾巴草,双手举着递给纳兰述,“香草赠美男,今天的狗尾巴草!毛不毛!”
“小希。”纳兰述大声吩咐,“下次向小戚求婚,记得送一束狗尾巴!”
晏希默默地将精钢爪绕在腕上,从戚真思面前驰过,擦身而过时偏头看看拿着狗尾巴草奸笑的戚真思,说:“好看。”
戚真思砰一下栽倒在马上……
后面的大笑声传来,纳兰君让脸色越难看,怒哼一声就想命人将车窗帘订上,谁知一转头,正看见君珂含笑,低嗅花。
洁白的玉兰花朵皎洁,花瓣宽厚如玉版,金丝蕊心根根分明,如黄金铸成,日光下光芒流转,香气袭人,而那少女沉醉低伏的脸,比花盘还小上一分,肌肤比牛奶般的花瓣还细腻光润,白得也如玉兰一般,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微微扬起的细而秀的眉,精致,泛着淡淡的黛色,和密密低垂的长睫,睫毛明明那么浓密,却令人觉得纤弱,怕那金黄的金丝蕊心,触破了这份静谧的美好。
说什么人比花娇,都是写在书上的浓词艳句,真正直面,才惊觉有种美不刺眼不喧闹,却如香气瞬间入鼻,直达人心最深,久久迤逦不去。
纳兰君让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打算做什么,他握着帘的手指,不由自主轻轻放下去,怕惊着了这一刻少女和花朵的美妙和谐。
跟在后面的纳兰述,早已将他的神情看在眼底,一直的嬉笑收去,换了冷冷一哼。
小子,贼心不死!小心我打你满地找牙!
纳兰郡王妒火中烧,已经忘记了他比人家还小一岁……
中午在路边一座茶棚休息,纳兰君让为了防止某人的骚扰,早早令探路的人包下茶棚,谁知道到了地点刚一进去,赫然现,茶棚里有一半已经坐满了人。
“怎么回事?”他冷冷问负责包茶棚的护卫,“不是叫你包下整座茶棚的吗?”
“回主子……”那护卫咽了咽苦涩的唾沫,无可奈何地看了看那群笑嘻嘻端坐看着他的人们,低声道,“属下确实包下了整座茶棚,但这群人在属下包了整座茶棚之后,立即砍树搭棚子,薅草盖顶子,靠着这茶棚又搭了个棚子,然后重金买了老板一半的桌椅……”
纳兰君让:“……”
纳兰述和他的名动天下的个性护卫们,占据那一半桌子,沏了满桌茶水,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纳兰君让一眼,笑眯眯和君珂打招呼,“嘿!美人,来喝茶吗?我这里有眉山初雪、深萼红、西府银芽,你要喝哪一种?”
“有没有铁面黑心茶?”君珂笑吟吟瞟纳兰君让,“我听说这种茶硬得像石头,黑心像焦炭,一闻长痔疮,再闻生狼疮,常饮早归西,常喝烂肚肠。我很好奇,想尝尝。”
“那个啊……”纳兰述微笑,一指纳兰君让,“那不就是?”
“放肆!”
“杀人啦!”
纳兰君让的护卫刚刚暴起拔刀,尧羽卫们立刻鬼喊鬼叫,一群人唰地跳上桌子拉棚顶,抽出砍刀砍板凳,砰砰乓乓一阵胡砍,茅草乱飞木条四落,茶壶倾倒茶水横流,遍地狼藉,戚真思还跳上断了三条腿的桌子踩了踩,大叫:“贵人扰民啦……”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茶棚主人带着一家老小颠颠地奔出来,在一堆狼藉里给纳兰君让磕头,“您高抬贵手,别砸了小人吃饭家伙……”
纳兰君让的护卫们抽刀霍霍,僵在半空,那横眉竖目的举刀姿势,看起来确实像杀家劫舍的强盗。尧羽卫们则早在老板冲出来那一刻收好武器,懒洋洋站到一边,抠鼻孔的抠鼻孔,玩脚丫的玩脚丫。
可怜在纳兰君让麾下一本正经中规中矩惯了的护卫们,实在跟不上风中凌乱狡狯诡异的尧羽卫的思路……
而混乱中,纳兰述早已溜到君珂身侧,塞了一样东西过来,触手温热,君珂一看,是一壶极品“西府银芽”,刚泡的,散着清逸的香气,纳兰述怕她被烫着,茶壶外面用棉包包了三层。
君珂心中一暖,抱着茶壶对纳兰述一笑。
她笑容纯挚,流光掠影,也似一朵金丝玉兰花开放在陋室里,纳兰述遥遥看着她,神情温暖。
一角的纳兰君让,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孤凉。
他孤凉了近二十年,万众围拥里不曾察觉寂寞,然而今日乱糟糟的茶棚里,他突然明白“茕茕孑立”的真意。
深深吸一口气,纳兰君让恢复了常日冷漠的脸色,一扬手扔出一锭金子,冷声道:“没有人要你们的命,损失这金子也够了。自己重置办桌椅去。”说完转身就走。
纳兰述遥望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此刻才有了几分正经神情,传闻里这人刚刻严正,他之前总觉得几分不似,如今却觉得果然如此,不轻易动怒,又有忍功,不涉险地,不胡乱试探,不纠缠细枝末节,不做无妄之争。明明桌椅是别人砸坏,他也不屑申辩计较,这是有胸怀和气魄的大人物气量,对得起关于他的传言。
他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小小教训和试探即可,既然对方不愿计较,不给他钻空子的机会,他再纠缠,也失了他身为郡王的风度,你纳兰君让是人物,我不是?
走出棚外,纳兰述遥望纳兰君让和君珂各自上马乘车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越过对方的车马,落在更远的地平线
那里,浩浩城池,巍峨城门,在夕阳的金光下,沉默而固执地矗立。
天下第三大城、燕朝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无数暗流潜涌之地、天下能人景仰向往,并前赴后继寄望能在那里一朝得遇风云而化龙的圣地,燕京,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