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叫骂一片纷乱,君珂听也不听,回头,注视着纳兰君让,“殿下,你刚才说,只要我赢了,允许我要一个彩头。诸位当时也都应了的。”
纳兰君让一皱眉,还没回答,君珂已经一指常世凌,声音清凌凌逼入众人耳中,“我也没什么要求,就请这位善于昭显大国风范,风骨气度大燕第一的常小公爷,用他的神拳无敌兰花指,八步赶蝉水蛇腰,也摔一摔异邦武人,让她好好洗洗眼睛,看看我大燕男儿的风骚!”
“……”
常世凌蓦然跳起,尖声道:“你做梦!我杀了你……”便要冲上来,秦昱假惺惺将他一拦,道:“常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何等尊贵,怎么能和这么个低贱丫头当真……”又有人似笑非笑道:“或者常兄也可以试试,也许这丫头还真没说错……”还有人连连叹气,道:“唉,闹什么呢,还不看太孙的意思……”
一片纷扰,君珂听而不闻,她只是紧紧盯住纳兰君让,昨夜长谈,一路了解,她心目中这人虽然骄傲刚硬至不近人情,但内心自有原则,非这些涂脂抹粉靡靡娇柔的“男人”所能比,此刻所有辱骂讥嘲不过是过眼潮水,这个人的态度,才是她真正愿意关注。
纳兰君让,你可别让我失望!
她清亮的目光似一泓泉水,落在了纳兰君让眼神的渊薮,纳兰君让沉默望着她,心底却在叹息。
果然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尤其有血性,才入燕京,便竖大敌,是以为他一定会为她撑腰么?
这腰,是不能撑的。
他纳兰君让,不能为一个平民,触动特权阶层利益,不能因为一个平民,让人察觉到他对贵族的厌恶态度,最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纳兰君让,不能让别人以为一个女人是他的软肋,因为这样对她,同样危险。
他纳兰君让,不能助长她的血性和勇气,让她误以为燕京居,很容易。以至于低估了燕京黑暗里吃人的血盆大口,最终不知收敛,葬送性命。
诸般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他慢慢转开目光。
君珂的眼神暗淡下去。
纳兰君让心中忽然一紧,那样突然的暗淡,像看见乍放的花朵瞬间摧折,令心尖一揪,疼痛细微却绵长。
然而他最终错开了眼,沉声道:“你这要求不妥了些,这样吧,你给常公爷赔个礼,他这般身份,自不会和你计较,我再另赏你金珠十串,以示对你力搏取胜的奖赏。”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露出惊异和悻悻之色……皇太孙实在太偏这个平民!常世凌尤其愤愤……这不是明摆着说,不允许他为此为难这贱人吗?
君珂眼神里最后的一点星火,渐渐灭了。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
共餐时的捉弄,小院里的误会,殿顶上的交心和解释,她相遇他不久,龃龉多于友好,然而从来都以为,她看见的是这个王朝除纳兰述以外的另一个内心清正的男子,虽然一个严正一个潇洒,但原则和操守,殊途同归。
如今事实证明,也不过富贵染缸里被染得不见本色的最大一匹。
是她可笑了,纳兰君让这样的身份,贵族利益的最大代表者,他的立场永远不会站在平民这一边,她凭什么以为他会不同?
还真以为人人都是纳兰述?
“君珂!”纳兰君让见她不动,语气也多了几分冷肃,“不要恃宠而骄!还不去给公爷赔情?”
恃宠而骄四个字一出口,不知怎的心里一跳,随即便见君珂霍然扭头,重重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满是鄙弃、不屑、轻视和嘲弄,一瞬间她微金湛然的眼光里竟然没有倒映上他的影子。
纳兰君让霍然住口,只觉嗓子干哑。
君珂吸一口气,垂下眼,她从来没指望谁撑腰,她敢于和这小公爷叫板,也是因为算准最起码现在,她是朝廷一心延请的奇人,就凭一个常家闲散爵位,看这常家公爷人品水准和人缘,也知道翻不出什么浪去。
她不怕树敌,因为她自来到这异世,处处退让还是被欺负,还是遍地敌人,她只要强大自己,再多敌人也无妨。
她怕的,不过是失望,是不能再信这世间真善美。
不过没关系,不过少一个觉得可以做朋友的人而已。
她扭头的姿势如此绝然,纳兰君让呼吸一紧,恍惚里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已经失去了什么。
心里一沉的同时也涌上几分恼怒……你竟如此不懂事!
君珂扭头,盘算着用什么样的方式,说明自己的身份,狠狠煽这群混账一耳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目光下沉,这才现,被她打倒的肥女,竟然到现在都没起来过。
君珂心中一跳,顿时觉得不好。
与此同时站到堂中的常世凌,后退时碰到肥女小山一般的身体,正无处泄怒气,回身狠狠一踢,尖声骂:“在这挺什么尸!起来!”
这一踢肥女纹丝不动,常世凌低头绕着她的脸一看,骇然大叫:“死了!”
纳兰君让霍然坐直。
君珂脸色一变。
堂中王孙齐齐惊呼。
屋顶上的人神色疑惑,对视一眼。
“什么人死了?”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听见一人快步而来,一路掀帘穿户,直奔内堂,一边走一边道,“秦昱我把肥奴借给你,你可得轻着点,伤了得赔我医药钱……咦肥奴你怎么躺在这里,快起来,挡住我路了……咦!”
她最后一声声音大变,而众人早已站起,轰然一声,齐齐道:“正仪公主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