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值得。
戚真思微笑着,不是平时的不羁嬉笑,而是带着淡淡忧伤和寂寥的,笑容。
上头告一段落,下头纷乱正起。
“你那是什么手指!”远远避开的以常世凌为的几位公子哥儿,冲了上来,一指君珂的手,“你这红通通的是什么?毒?”
向正仪一个丫鬟突然大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抽出根银针对君珂手指一碰,眼见着银针立即就变黑了。
“果然有毒!”众人惊呼后退,神色如见鬼,常世凌指着被挪开一边的肥奴的尸体,大叫:“我说她怎么死得莫名其妙,原来是被你毒死的!”
“你下毒?”向正仪原本怔怔的,听见这句神色一变,嫌恶地向后一退,仔细看看君珂手指,冷然道,“公平比武,你竟然下毒?心思如此卑鄙,我真是瞧错了你,来人……”
她指定君珂,一字字道:“将这女人拿下!以使毒暗杀罪名,送燕京府!”
说完她再不看君珂一眼,转头收起自己的武器,随手便把君珂用过的金锏给扔了。
她扔出金锏的神情没有故意做出的气愤和鄙弃,只有视之如草芥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漠然。
“这么个危险的妖女,还会武功,不能就这么送过去,不然她狗急跳墙,还要有人枉死!”常世凌上蹿下跳,“来人,把她有毒的手指先砍了!”
“对!先砍了手指!”
“武功也废了!”
“去刑部借穿骨钩来!”有人跃跃欲试,“公子爷我亲自来!”
一片鼎沸人声,满堂人人喊打,一群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断指、穿琵琶骨、送燕京府、腰斩还是砍头……一个点子比一个点子狠辣,一个想法比一个想法阴毒,一群被伤了尊严的贵族,自然而然地便宣判了君珂接下来的命运。
君珂凝立堂中,于闹翻了锅的人群里冷笑,笑得苍凉而悲愤……这就是封建时代,这就是少数人掌握多数人命运的贵族,她君珂不幸落在这里,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被欺骗折磨,熬过了一年,还要继续被压迫!
她君珂注定是这样的衰命?
她君珂注定一生都要被人这样指手画脚?
她君珂注定一辈子都要这样,以低于他人的身份立于一隅,在没有说话权力的境地里为生存挣扎,然后被冤枉被攻击,还是没有任何话语权地被一群狗屁不如却占据高位的混账随随便便决定命运?
别说常世凌这样的人渣,就是正仪公主,她以为她是有风骨有原则的女子,和纳兰述一样的贵族中的异类,然而她决定别人的命运,不也一样风轻云淡理所当然?
这不谈公平的社会。
那她就只好,自己掌握公平!
“吵什么!”
蓦然一声断喝,惊得众人都闭嘴,转头一看,原来是一直沉默的皇太孙。
他一开口,众人才惊觉自己放肆,怎么一时都忘记打狗还要看主人,赶紧都讪讪退下。
“殿下,请您做主。”常世凌低下声气,却并不让步,君珂得罪的已经不是他,而是试图谋杀正仪公主,这样的罪名,便是太孙,也不能视而不见。
纳兰君让手按在几上,静静注视着始终挺立未回头的君珂背影,心里竟隐隐生起了几分烦躁。
君珂那毒指他见识过,就是因为那毒指,他当初才会误解君珂是红门邪教教徒而带走,如今君珂竟然在和正仪公主对战中,为求胜施此毒手,令他始料不及。
众目睽睽,骤施杀手,以她的身份,受到何种惩罚都是应该,常世凌他们的叫嚷虽然让他听了不快,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就是该这样的。
他抬起乌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君珂背影,她话很少,似乎知道自己无可辩驳;她也一直没有回身,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对他投以希冀的目光,可是明明只是一个背影,他却也似看见了其间的苍凉、悲愤、不甘、和热血欲沸的愤怒。
纳兰君让心中又起了那种隐隐揪痛的感觉,然而他也再次收回了目光。
他是皇太孙。
他是懦弱皇太子之后,背负着太子府邸承替皇位重任和希望的皇太孙。
他是纳兰愈,愈:越、更加、尤其。
他命中注定做那个向前的人,永不弯折、永不退后、永不因为任何人,走斜。
他的身份,一生都需要给人交代,给国、给皇族、给官宦阶层、给天下,给皇祖父、给这利益相关的所有人。
“就按公主的意思,送燕京府。”四面等候的寂静中,他声音沉沉,“此事还有蹊跷,需要好好查办,断指穿骨暂且不必,重戴上镣铐也便是了。”
常世凌们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笑意,齐齐躬身,赞:“殿下英明!”
君珂伫立不动,垂下的鬓掩住了眼神,隐约讥嘲光芒一闪。
正仪公主本已经随意地走到一边,不屑再多看她一眼,此时却突然好奇地转身,仔细看住了她。
两个护卫走了过去,拿着先前被解下来的锁链,如果说上次被戴上只赌气,这次被戴上,就意味着彻底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