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却不动气,陪笑连连道:“好的好的,理解理解,不过兄弟们既然大老远来了,是不是在前面营房简单看看,也好有个交代?放心,必然不会扰乱兄弟营房的秩序。”
那参将嘴唇动了动,大概忍下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毕竟君珂也是和他们统领平起平坐的职衔,不敢放肆太过,冷冷道:“既然大人坚持,那么请便。下官有要务在身,不陪了。”说完扬长而去。
大爷们腮帮子上肉挤得紧紧,忽然觉得统领大人很可怜。
可怜的君珂,可怜巴巴地带着大爷们,在御林军大营的门厅里站了站,看了看人家的汉白石地面,青砖甬道,透气的昂贵皮甲,和皇家御用标记的金边,就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出来后大爷们一言不,君珂啧啧羡慕,满面憧憬地和大爷们讲:“咱们好好努力。陛下亲口说过,云雷军三大营和御林骁骑九蒙是一个规制待遇,目下虽然还看不出来,想必是因为咱们还没正式在京城亮相,等三个月京城全军大比,队伍拉出来,陛下自然想得起来给咱们增加供给。”
可能么?大爷们想。
最后去了城南骁骑营,君珂想着查近行就任职这里,不知道混得怎么样?自己最近忙着练兵,也没空去打听他的近况。便和骁骑营守门的士兵打听。
谁知士兵一听就变了脸色,连忙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君珂愕然……查近行明明就在这里,好端端地为什么不认?
接连抓住几个出入的人问,对方一听都变了脸色,不是赶紧摇头摆手让开,就是冷冷睨一眼君珂置之不理,问到最后一个看来是军官的家伙时,那个英俊而又邪气,一看就是公子哥儿出身的男子,喷着满嘴的酒气,一指点在君珂额头,“问什么问?小娘们,来找相好?瞧你这不男不女的打扮,果然只有那个怪胎才有这样的怪女人来找。”
“你妈才怪胎!你全家都怪胎!”
蓦然一声暴吼,惊得正准备给那醉汉一点教训的君珂都忘记动手,一回头,看见大爷们终于忍无可忍,捋起袖子就冲了上来。
这些家伙怒气冲头,只觉得统领受侮辱就是自己受侮辱,全然忘记前不久自己还在麓峰山里臭女人死丫头的骂,骂得比人家凶猛百倍。
“怎么了?哪来的一群乡下土包子,敢在我骁骑营撒野?”那人霍然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一推,唰一声抽出刀来,雪亮的寒光里面色狰狞,身后脚步声涌动,更多的骁骑军官们冲出门来。
大爷们毫不畏惧,恶狠狠迎上去。
“哎,别别!”君珂扑上去,挡在两者之间,一边对骁骑军官陪笑,“别介意,兄弟们一时冲动,一时冲动。”一边示意手下拦住大爷们,“哎哎,小事啊,别在骁骑营门口闹起事来,咱们担不起。”
“算你识相!”那军官凶狠地一笑,举起刀鞘拍拍君珂的脸,轻佻地笑道,“女军官?是那个神眼君珂吧?告诉你,女人还是乖乖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好,出来做什么官呢?有你呆的地方吗?”
他的刀鞘戳在君珂脸上,自刀鞘与脸的夹缝间醉醺醺地看过去,隐约似有金光一闪,锋利尖锐,刀子一般割过来。
这醉了的军官接触到这点光,突然觉得浑身一冷,激灵灵打个寒颤,然而当他定睛再看时,君珂不过在那里摸着脸,无可奈何而尴尬地笑,没有任何异常。
以为自己看花眼,这军官轻蔑一笑,不屑再看众人一眼,手一挥,“走咯,别在这浪费时辰。”
一群骁骑营军官呼啸而去,留下君珂一行人孤零零站在门口,闹了这一场,参观考察什么的自然不必再提起,大爷们愤愤不平生了一阵闷气,瞪起眼睛问君珂:“大人!你何必这样忍气吞声?那军官充其量也就是个参将,你和他们统领都平起平坐,凭什么含糊他!”
“云雷军还和骁骑营平起平坐呢,你们看见哪里平了?”君珂一句话,便将众人问哑了口。
“我这个统领,也不过是个空头花架子。”君珂对着手指,幽幽道,“一个女人,平民出身,朝廷给个统领职位,是为了武举有个交代,我还真能把自己当成和九蒙御林骁骑一样的统领?唉……”她拍拍愣头青的肩,叹息道,“大哥,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垮下双肩,怏怏低头在前面走,夕阳将她身影拖得长长,一个忧伤落寞、忍辱负重的背影……
大爷们跟在后面,若有所思,默默无声,一群忧伤落寞、忍辱负重的背影……
在那群背影的背后,人群看不见的某个角落,刚才用剑鞘戳过君珂的脸的军官,正被人拎在茅厕里狠揍。
“叫你乱戳!”有人用剑鞘恶狠狠戳他老二,“我也给你戳戳!”
“叫你乱骂!”有人用靴子踢他的脸,踢出无数颗乱喷的带血的牙齿,“骂一个字一颗牙!”
“像你这样的男人,乖乖呆在茅厕里自摸算了。”有人砰砰地揍他肚子,“出来混什么江湖呢?”
一连声的惨叫被闷在麻袋里,传不出茅厕的范围。
当然,“垂头丧气满心屈辱”的盟下大爷们,自然也永远不会知道……
君珂领着大爷们在街上走,想着等下那军官会被谁狠揍呢?
身后大爷们一言不,看样子今天被打击得惨了,这股邪火,迟早要出来,可不能给憋了回去。
君珂无声地笑了笑。
闹?会给你们机会闹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把你们的愤怒压到底,不让你们看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处境,要怎么激起你们的血性?
她无心替朝廷培养铁血强军,却有心为自己培植真正的忠心势力。盟下大爷是朝廷塞来的烫手山芋,但正是他们特殊的背景,恰是她最可利用的助力。
“一个多月没回去了,先回家看看,晚上在桂花坊集合,带大家乐乐。”
听见这一句,大爷们的情绪好转很多,欢呼一声直奔家门。
君珂顺势回了自己的店铺一条街,对蒸蒸日上的业绩表示满意,华灯初上的时候,她在桂花坊附近的天香茶楼,等到了集合完毕的大爷们。
大爷们情绪很好。
都以为自己一个多月没回去,家里必然乱成一团糟,谁知回家一看,井井有条,齐齐整整,老娘还胖了一圈。
再一问才知道,朝廷的饷银,君珂做主直接给了他们家小,反正在麓峰山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些饷银比原先的例银还要多一些,又少了他们在家里胡乱挥霍,老娘妻子们,反而日子过得比原先好些。
大爷们看看气色大好的亲人,再看看比自己在家时像样很多的屋子,突然良心现,抱着老娘的腿便哇哇地哭。
老娘也老怀弥慰,一个多月没见儿子,虽然军营来人特地告知一切平安,但总是不放心,如今见着人,虽然黑了瘦了,却精干利落,精神十足,恍然便真是个好汉子样儿,还懂得了对家人嘘寒问暖,再没以前的浪荡颓丧气,不禁喜泪纵横,连连赞君统领仁心仁德。
大爷们不解,便问和君统领有什么关系,一问才知道,这段时间,君统领一直派人,在各家各户询问生活难处,能帮忙的尽量帮忙,并且所有军属,在君氏的店里购物,可以打九折。
一番交谈,各自唏嘘,随即老娘便喜滋滋催儿子快回军营,家中一切无需挂念,倒是在军要好好报效国家才是。
大爷们进门时忐忑不安,出门时却情绪饱满,后顾之忧一去,连身体都松快得要飞起来。
君珂在茶楼上喝茶,看见那群人乐滋滋准时到楼下时,微微笑了起来。
随即她招来一个亲兵,问:“打探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