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真思咬着牙,堵在殿门口一步不让。
“真思以性命誓,绝无一字虚言。请长老们暂且退回,事后真思自然会上门请罪,要打要杀,任凭处置!”
“我现在要你的回答!”大长老咆哮,霍然掏出一枚古铜色方牌,对着所有人一亮。
传经长老怔了怔,欲待阻止已经来不及。
尧羽卫连同戚真思在内,看见这枚令牌都脸色一变。
天语族至高无上的令牌,代表全族范围内生杀予夺的权力,是所有天语子弟的圣物,令牌所至,天语子弟无令不遵,违者便是全族罪人,身受万刀之诛。
长老们终于耐不住了。
尧羽卫纷纷跪下,昏迷中醒来的张半半,捂着额头也挣扎着过来跪了,戚真思脸色青,遥遥看了大开的殿门外探头探脑的野人族卫兵一眼,屈膝慢慢跪下。
室内,韩巧看看开了一线的窗缝,焦灼地搓搓手,绝望地道:“拦不住了……拦不住了……令牌一出,谁也不能违背,否则必被誓言反噬……怎么办,怎么办……”
柳杏林一刀划出,切下最后一块浸润了癌细胞的组织,声音疲惫而决断,“切除完毕!缝合血管!快!”
殿外大长老舒了一口气。
历代以来,天语子弟都会在成年后对着令牌下毒誓,所以令牌所至,从无人敢于不遵,戚真思当然也不能例外。
“让开……”大长老声音放缓,“你们都是我天语子弟,只要你们不阻拦,我等不会为难你,进去看过陛下无恙,老夫还可以给你们赔罪。”
他带着众人向里走,戚真思跪在阶上,昂着头,看着他一步步举着令牌接近殿内,眼里蓦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大长老的靴子已经踏上内殿第一层台阶。
“野人族!”戚真思蓦然抬头高叫,“我给你们授权,进殿,拦住他们,硬闯者,不计杀伤!”
“戚真思!”
天语长老的怒喝充满不可置信——她疯了?令牌当面也敢下令拦阻,还“不计杀伤”?这是必死的大罪!
戚真思手指抠紧了殿门,木屑簌簌掉落,沾染红漆指尖如血。
不能让他们进去!
天语族擅长机关,一眼就能找到密室,一旦他们看见那场景,刹那之间肯定无法接受。
而且到时候柳杏林会被干扰,手术会被破坏,就算柳杏林已经结束手术,这么多人一拥而入,君珂所说的感染也会生。
陛下若驾崩,君珂又怎会独活?而她若选择就死,天语全族也一定会陪葬!
这一步踏入,会死去很多人,那些她所在乎的……
“拦住他们——”
戚真思的声音,尖利得已经非人间所有。
还有六道血管……这边还有一道……这边……那边……左侧胃弯处……十二指肠断口……柳杏林动作飞快,进行着最后的止血缝合工作,度过了以往所有的试验,他没有时间,不得不冒险!
外间的声音他听见了,手指却依旧稳定,他在抢时间,也在抢生命!
野人族狂涌而来的脚步声震动地面,整座宫阙都似乎在颤抖,君珂忽然从七宝殿床上睁开眼!
“戚真思,违天语令,逼杀天语长老者,受万刀之诛,你也忘记了吗?”大长老须怒张,浑身颤抖,也已经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嚓一下拔出长剑,挺剑逼向戚真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否则万刀……”
戚真思忽然向前一步。
寒光锋锐的长剑,无声无息,穿入了她的胸膛。
瞬间四面静寂,所有的喧闹吵杂争执哀求都静止,每个人,包括拿着剑的大长老在内,都僵在了原地,直直瞪着那柄直没入胸的长剑。
戚真思垂眼看着剑身,长剑明光铮亮,纤尘不染,但很快,这剑慢慢拔出去的时候,就会染上鲜血,属于她的鲜血,在雪白的剑身上浸润,像照耀在天语高原上的红日。
剑身入体的感觉有点凉,是很多年前飘雪的天语高原,冰冷的山洞里透背的风,又或者那一年初见,三水县外无名小山村,第一场雪里的吊桥梅花桩前,那个少女伸过来的冰冷的手。
她微微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解脱。
“杀人,只需要一刀就够了。”她轻轻道,向后慢慢移动,眼看那剑身携着奔涌的鲜血一寸寸抽出,对面的大长老,僵着手腕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姿势,将她自己从剑锋上抽出。
“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戚真思身子一歪,靠在殿门上,背后汩汩的鲜血,将深红的殿门染成朱红,“来,就在这里继续,砍完之后,我就给你们进去。”
“好了!”柳杏林舒了一口长气,停了最后一针,然而头一抬,正看见韩巧青的脸,再一看纳兰述的脸色——
柳杏林浑身如堕冰窖。
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惨白?他一直控制得很好,手脚轻快,失血量并不多,就是最后迫于外界压力,度快了点,但似乎也没出什么问题,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气色?
再一把纳兰述的脉,柳杏林身子一软。
“怎么回事,哪里出错了……”
韩巧看看纳兰述,再回头看看殿门方向,热泪夺眶而出。
殿前一片窒息的寂静里,戚真思慢慢闭上眼睛。
七宝殿前一直烦躁不安的晏希,忽然狂地向景仁宫狂奔。
七宝殿内,君珂霍然坐起,冷汗涔涔,一把掀开被褥狂扑而起。
“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