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削苹果的时候被刀刃刮到的,现在看就一点皮开了,不知道当时出没出过血。
陈子轻没有去回忆招鬼过程,有些事正当时还好,事后一细想一琢磨,就会觉得恐怖惊悚。他躺到床上,碰到头上的包,“嘶”了一声,侧着睡。
后背凉凉的。
还是平躺吧,包疼就疼点,不算什么。
陈子轻于是换回原来的姿势,睁着眼睛看对面水泥墙上的红色正能量画报,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看看手表,零点四十五,快一点了。
再等等天就亮了。
浑浑沌沌间门,陈子轻的上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跟下眼皮慢慢合到了一起,他猝然醒来,一看手表,才过了两分钟。怎么感觉睡了很久?陈子轻一口气都没顺下去,门就被敲响了,他那口气当场哽住,心蹦到了嗓子眼:“是哪个啊?”“我。”
熟悉的沉硬声音。
“是钟师傅啊,你等我一下,我穿个鞋。”陈子轻穿鞋的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盯着门,来的不会是鬼披了皮的“钟明”吧?我不就是在等鬼吗,来了岂不是更好。
陈子轻很用力地扯起一把头发,他一边想铤而走险把鬼招出来聊一聊,顺利就速度结束任务,不顺利的结果被他踢飞,一边又怕得要命有点异常就让他胆寒发竖,所以他很矛盾很受折磨,从身到心,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向宁,我把东西放你门口了。”门外的钟明说。
>“什么东西?”
陈子轻精神高度警惕地去开门,只开了一点,钟明身上的火气扑面而来,他扣着门的手指一松。下一刻就瞪直了眼睛。
钟明脚边放着桌子跟脸盆,还有三个苹果,一个没皮,一个剩一小半皮,一个是整的皮。正是他招鬼的用品,他脑子转不过来弯:“这怎么…”
钟明说:"你把桌子跟脸盆放在拐角,性子急点的同志走路会磕到,我就给你拿到宿舍来了。"陈子轻盯着他的眼神十分惊异:“厂里统一发的补助,上面没写名字,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后几个字说得极其轻,似是怕吵到什么的呢喃。钟明没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直接就说:“白荣看到了。”这个答案在陈子轻的意料之外,他的状态没那么紧绷:“那他怎么让你拿给我?”
钟师傅说:“谁拿不都一样。”
不等陈子轻有反应,钟明就用双手握住桌子边沿,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来:“你是要做什么?”陈子轻腾了腾位子,让钟明把桌子搬进来,他脱口而出:“白荣不是看到了吗?”
钟明背对陈子轻,背心勒着发达的蜜色肌肉:“他只看到你搬这些东西,不清楚你的目的,他不干偷窥的龌龊行为。”“这样。”陈子轻赞赏道,“你三师弟是个正直的人。”
钟明按着桌子转过头,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我去那擦镜子呢。”
“用果皮擦?”钟明把手伸到盆里,捞起一大条果皮,他的粗手腕都能绕个两三圈,这是一个苹果的皮。盆里还有一条果皮,是另一个削过的苹果上的。陈子轻笑出小虎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果皮水擦镜子有强效果。”
钟明握了握掌中的果皮,挤出的水滴滴答答砸在盆边,他是文化程度低,可他不是二愣子,他看着满嘴谎话的人:“桌子呢?”“桌子啊。”陈子轻仗着宗怀棠不在,就把锅甩给他,“宗技术让我拿的,我就拿了。”
“哗——”
果皮被钟明摁进盆里,他粗声:"你现在变得这么没主见了?"
陈子轻正正经经地说:“宗技术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
钟明挑了下浓烈野性的眉毛,这个小动作跟他平时的直来直去截然不同,含有意味不明的晦暗,不再把什么都摊开来,而是学会了隐藏,他一言不发地出去。
陈子轻客气地对他说:“钟师傅晚安。”
钟明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顿,还是走了,他个子高腿也长,很快就把207宿舍抛在了身后。
陈子轻关上门回头,本该在里屋睡觉的男人站在他屋里,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吓得撞到了门上。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宗怀棠的肤色比不上汤小光,却比多数人要白,此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不是一直在说?”
“哦哦,我跟钟师傅……他给我搬回来了。”陈子轻指了指桌子,"宗技术,问你个事,我们招鬼的时候,你有注意到白师傅吗?"
宗怀棠全然没听,他半搭着眼开小差,这家伙对他敢想,对别的人也敢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形容得不当,划掉。
他若无其事道:"麻烦注意点,是你招鬼,不是我们招鬼。"
"别计较这种小细节。"陈子轻又问了一次刚才的问题,这很重要。尤其对方是白荣的前提下。
“没注意。”宗怀棠朝自己屋里走,"你对着镜子削苹果的秀傻样子迷花了我的眼,我被震撼到了,看不下别的,望理解。"
陈子轻目瞪口呆,他就知道不该对宗怀棠抱有希望。
"钟师傅晚安。"
陈子轻的耳边突然捕捉到这句,来自掀开帘子进去的宗怀棠。
听觉出错了吗?
陈子轻靠近帘子,里面又来一句:“钟师傅晚安。”宗怀棠在学他,提着嗓音学。陈子轻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因为羞恼。
有病吧!
宗怀常绝对有病
陈子轻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就当作不知道,有病也是他的室友,他看了眼搬回来的脸盆,咽了口唾沫。
要不今晚不睡了吧。
陈子轻盘腿坐在床上,麻了就把腿伸直,姿势隔段时间门换一次,他实在是困狠了,就在两边眼皮上涂点口水。还是困就咬舌尖,掐自己大腿内侧,那儿的肉最疼。
陈子轻花招一堆,依旧估错了人跟生理作斗争的胜算率,他强撑着去了宗怀棠的屋子。
宗怀棠睡得
很沉,没有发现他进来了,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椅子上面,眼皮褶子堆了三层,最终在势不可挡的生理反应中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次真的过了很久,陈子轻睁眼的时候,窗户外的天边已经透出了一层薄淡的橘色。
无事发生。
宗怀棠还在睡,姿势都没变过,陈子轻不知怎么心头一跳,起身去摸他鼻息。有平稳的呼吸打在他手指上,一声接一声,是生命的声音。陈子轻把窗帘拉上给宗怀棠挡挡光,他检查桌椅看有没有留下痕迹,确定没有就偷偷摸摸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