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检查孩子的心是急切的,可检查手法又是粗鲁的,孙童彤不知是被弄疼了还是吼怕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睡眼惺忪的于天雷终于完全清醒,然后就看不过去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走上前想阻止:“你干什么,轻一点,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哪知他手还没碰到小姑娘呢,孙茹就一把将孩子扯到身后,扯着嗓子骂:“别他妈碰我孩子!你们立刻从我家里滚出去——”
她发疯般地大吼大叫,比刚进门的时候还要更加激动,情绪崩溃得根本毫无预兆。
于天雷被吓了一跳,他只是想让孙茹对待孙童彤温柔一点,可孙茹表现得就像他要抢孩子。
忽然间,于天雷想起孙茹的身份信息是“离异”,但信息里却没说孩子的父亲现在哪
()里,难不成……孩子父亲来抢过孩子,所以孙茹对于有人想抢走自己孩子才这么应激?
于天雷这完全是凭空的脑洞大开了,武笑笑那边则更务实一点,原本她想用骆光明回魂的事吓唬住孙茹,趁机逼问,说不定孙茹会在恐惧之下露出破绽,但现在看,安抚好孙茹反而是当务之急,否则什么有效信息都别想问出来。
“你别激动,听我说,()”武笑笑缓了语气,迅速解释自己和于天雷为什么会在此,昨天真是骆光明头七,住在八楼的金铭锋你知道吧,就那个特懂玄学的网约车司机,他跟我们住户委员会说死在楼道里的研究生会在昨夜回魂,让我们家家户户都小心,还给了我们一面八卦镜……←()_[(()”
说着,武笑笑干脆把八卦镜拿出来亮给孙茹看,用实物增加陈述的可信度:“我们当时躲在超市,就是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回魂的骆光明,他袭击完超市,就来了你家……”
孙茹紧紧搂着孩子,在武笑笑温和的声音里,大吼大叫慢慢停了,但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直到童彤挣扎着在母亲怀里抬起头,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姐姐是好人,他们打走了坏蛋,还有奶奶,奶奶也一起打坏蛋!”
孙茹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奶奶?”
“住在你隔壁的王桂香,”于天雷接口,同时不着痕迹向后退了退,拉开与母女的距离,以免再刺激到孙茹,“她不光把房子留给了你们,还在你夜里出去的时候,过来陪着童彤玩,”顿了顿,于天雷狠心又刺激了对方一句,“她比你更疼孙童彤。”
二十分钟后,把女儿重新哄入睡的孙茹从卧室里出来,关上房门,再一次看向客厅里还没离开打算的不速之客。
相比刚回来时,她现在的情绪稳定多了,关门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仿佛从她身上消失了,此时的孙茹慵懒,憔悴,还带一点玩世不恭的自嘲。
她淡淡吐出烟圈,随意抠着指甲上斑驳的红色甲油,和于天雷、武笑笑说:“晚上喝得有点多,刚才酒还没醒,失态了。”
于天雷和武笑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又或者都是。
一个神经紧绷、情绪极易失控、紧张女儿却又没办法好好照顾女儿的母亲,带着一身夜生活的气息,这就是孙茹展现给他俩的。
可他们无权评价别人的生活,何况难得孙茹情绪稳定下来了,于是两人以最快速度把昨夜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除了九星杀手那一部分没说,剩下孙童彤被附身袭击他们俩,到后来王桂香出现,连王桂香劝骆光明放下执念的细节都没遗漏。
孙茹沉默听着,其间没说一句话。
于天雷讲这些是希望孙茹相信他和武笑笑过来帮忙的善意,但武笑笑还有第二个目的,就是想以此从孙茹这里打听出更多信息,所以她没有放任孙茹的沉默,反而在讲完之后紧接着问:“为什么骆光明不去找别人,偏来找你家?”
这话把于天雷都听愣了,刚想说不是因为自己教了孙童彤
()用麦克风才……却被孙茹先声打断。
女人皱眉看向武笑笑,神情不善地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骆光明,他死了关我什么事。”
武笑笑:“不关你的事,为什么找上你家?”
于天雷疯狂给武笑笑使眼色,你倒是看看我啊,找上这里不是因为我手欠动了麦克风吗……
孙茹:“鬼这玩意儿还不是逮着谁就祸害谁,可不是每一个鬼都明白冤有头债有主。”
武笑笑:“……好吧。”
孙茹似没料到武笑笑这么痛快结束话题,一时愣神。
武笑笑却紧接着说:“昨天晚上王桂香的三个儿女来了。”
孙茹变了脸色,不同于之前极力隐藏恐惧,此时她的厌恶几乎毫不掩饰:“他们来干什么?”
“要房子,”于天雷终于能配合上自家队友了,一唱一和,混合双聊,“说你为了房子害死了他们的妈。”
“放屁!”孙茹烦躁地撩一把头发,“有能耐让他们去法院告我。”
“所以真是你用爱心照顾孤寡老人,最终王奶奶深受感动立遗嘱把房子给你了?”于天雷努力描绘得温情脉脉。
收获孙茹一个鄙视眼神:“你信吗?”
于天雷看着女人手上快烧到尾的香烟,诚实摇头:“有点难。”
“我照顾她?”孙茹说完自己都乐了,而后话锋一转,“她照顾我和孙童彤还多一点,那就是一个又不服老又爱多管闲事的老太太,你问她为啥把房子留给我,我还想知道呢。”
女人说着起身,走到窗台,那里放着一个小烟灰缸。
她把烟屁股在里面按灭,掏出手机,划了几下,立到窗台上,又重新点燃一根烟,搭在烟灰缸沿上。
细长女士烟的白雾一点点模糊了旁边立着的手机屏,乍看,就像一个正在燃香的供桌。
过了几秒,于天雷和武笑笑才看清手机屏里的照片,一个银发苍苍的小老太太,坐在阳光下的轮椅上,穿着整洁优雅,精神矍铄,完全没有年迈的衰弱与死气沉沉,不知被什么逗得捧腹,相片抓住了她哈哈大笑的瞬间,逗趣得像个孩子。
没有香炉,那就点烟,没有遗照,那就放手机照片。
孙茹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王桂香。
“一个破房子,我还不乐意要呢,卖都卖不出去,值几个钱?”女人没有转身,只窗户玻璃上应出一张憔悴落寞的脸,“我倒宁可她多活几年。”
于天雷和武笑笑没办法像方遥那样直截了当看图景,只能从昨夜的种种判断,王桂香对孙童彤的爱护是真的,再从与孙茹交谈的感觉上判断,女人对于王桂香也是有着某种情感的,可能是感激对方照顾自己女儿,也可能是同情对方那么大年纪,身体不便还坐着轮椅,明明有儿有女却过得像个孤寡老人。
“害死王桂香这条指控肯定是不成立的。”趁着孙茹再次进卧室查看女儿睡得怎么样,于天雷悄悄跟伙伴讨论。
武笑笑点头:“我也觉得,可能孙茹并没有照顾王桂香,她连自己女儿都照顾不好,但她和孙童彤的存在,本身对于一个独居的老人就是很大的慰藉了。以前我们家楼上就住着一个奶奶,我妈有时候做点吃的也会给她送去,我妈说人到老了最怕的就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