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又要出远门了吗?”
克莉丝摆弄着房间里与自己同等身高大小的玩偶。
那只棕色的小熊——不,应该是大熊,四肢无力地趴在毛绒地毯上,被她略显粗暴的动作甩来甩去。
维恩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出行安排,除了告知克莉丝以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拖延是出于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尽管自己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只需要将这一切狗血的身世都坦然地对克莉丝交代,想必她也一定会充分理解自己的苦恼,并且主动支持自己的计划。
但他依旧选择了隐瞒。
也许在第一次蒙骗顺利过关之后,那种混杂着侥幸与内疚的特殊感受容易令人上瘾,以至于接下来遇到的每一次考验都会下意识地选择继续欺骗下去,直到……
“抱歉……再等我一小段时间就好了,我会尽快解决的,这也是为了我们家族的未来……”
国王已经正式召见了自己并下达了委任书,所以现在克莉丝即使不同意也无法阻止。
克莉丝的视线并未望向他,而是一直在看着被她提在手里的玩偶大熊。
“维恩,其实我并不在乎家族有多少权势又或者财富,即使你不去经营那些也没关系。”她轻声说。
维恩默然了片刻。
“我明白。”
对她来说,也许只是穿越到一个普通人身上也一样能拥有精彩的人生吧。
尤其是在这种充满少女美好幻想的乙女故事世界里,能够充分满足她需求的资质优良的备胎简直可以从王宫内一直排队到王城大门之外,可惜偏偏遇上了自己。
正因为彼此有着相同的秘密,所以维恩比谁都要更加理解她的所思所想。但也正因为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所以更明白双方的矛盾注定不会有人退让。
在他和克莉丝之间,真正的阻碍并非任何世俗的成见又或者物质的束缚,能够分隔他们的唯有彼此深藏于内心的、想要在另一个世界达成一切心愿的欲望。
“但是。”维恩说,“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克莉丝的动作停下,不再摆弄她手里的玩偶。
——你想要做的事情,难道就不能让我也参与吗。
尽管很想这么说,但她最终也没有开口,只是气鼓鼓地瞪着玩偶,就像自己只是在对这只笨得要死的棕熊生气一样。
维恩注意到,她的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紧绷着。
他上前一步,从背后轻轻揽住克莉丝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我们这些天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
“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住在一起。”克莉丝更生气了。
“好啦好啦,等我这次解决了西南的麻烦,回来之后我就天天缠着你,让你想赶也赶不走。”
虽然克莉丝的小脾气偶尔会令人感到难以应付,但她总体来说依然是个很好哄的女孩子。在维恩十分诚恳地以神的名义立下誓言之后,她还是很大度地表达了对维恩的体谅。
“那你要早点回来。”
“好。”
“不许在外面勾搭别的女孩子,如果被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要你好看。”
“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维恩一脸凛然。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维恩就骑上一匹皮毛黑亮的高头大马从王都出了。
清晨的大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只是偶尔路过一些行色匆匆的挑水工,以及一些辛勤地推着装满货物的小推车的郊区居民们。这些平时居住在城外的人们,为了能在王城占据一个更好的摊位售卖自己的手工制品,总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早早地在城门之外排着队了。
维恩没有选择再等上两日与集结好的约有两万余人的大部队一起出,而是决定亲率一支四十人满编的魔法师团作为奇兵快突袭。
这些人都是温彻公爵真正的心腹,可以说这支魔法师团才是公爵府真正的家底,比任何财物都更重要。当年的雾月之战,那位温彻公爵便是靠着扈从魔法师团的强大战绩奠定了决胜的基础。
但与之相对的,如果让这支魔法师团折在了外面,温彻公爵府便将陷入彻底的一蹶不振,不再投入数十年心血重新打造出另一支扈从魔法师团,休想恢复昔日的荣光。
因此,在维恩眼中,比起接下来需要在战场上面对面厮杀的敌人,真正的敌人反而更有可能躲藏在洛恩斯内部。
为了掩人耳目,众人伪装成了一支来自王城的实力雄厚的商队,而厄本先生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自己为了“寻求投资机会”特意聘请的助理。
一队人马拿着埃奇沃思家族开付的商队证明顺利出城,随着王城的宏伟大门在身后渐行渐远,厄本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说笑道:“今日我们出城时平平无奇,毫无特殊待遇。可下次回来的时候,想必便是功成名就,功勋在身,王都民众夹道欢迎了。”
维恩看了看他,不以为意。“自从雾月之战占领了西南行省之后,洛恩斯哪一次平叛的结果不是取得了胜利?即使这次平叛成功了,对于王都民众又有什么分别呢。”
对大多普通的王都居民而言,哪怕就是把地图摊开到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指出来西南行省到底是哪个西南。身为王城市民的高傲让他们丝毫不关心穷乡僻壤的任何事情,边境地区的小小叛乱更是远远不如国王陛下的花边新闻更引人注目。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厄本的嗓音阴柔而尖细,咯咯咯地笑起来让人很有几分瘆得慌。“或许您还没有足够的自觉,不仅仅是在清溪学园,在整个王都您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呢。”
“当您带着捷报归来之时,即使只是出于好奇,看热闹的人们也会蜂拥而至的。”他略微顿了顿,然后才说:“至于我们这些小虾米,届时自然也能托举着您的羽翼享受一把功成名就、载誉而归的盛景。”
维恩对他的展望反应冷淡,更不想理会他话语中隐含的恭维。
西南局势糜烂已经很久了,大大小小的反叛活动更是频繁。然而,从传回王都的层层捷报中根本分析不出当地的真实情况,在历史记录中甚至出现过某位将领单枪匹马一天平叛十七起的人战绩。
毫无疑问这些过分夸大的军功最终全都变为了封赏,喂饱了一大批贪婪成性的贵族,这些人窃居高位作威作福,又会进一步恶化当地的情况,压迫之下总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加入反抗,于是一整套流程下来形成了稳定的恶性循环。
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加入,这次平叛和以往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如今自己既然已经趟进了这一滩浑水,不趁机大闹一场搅个天翻地覆,可就对不起这一番天时地利人和兼具的良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