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舒夜踏入五星阵燃起的火圈之中,却没有感到烫。
“他们看不到你,”玉藻前用手指抵住猩红的嘴唇,
“没有人能认出你,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你。
你的求救声也无人听到,仿佛一块石头被沉入了大海。
强大和你的灵力属于我,美丽和你的青春属于我,
属于你的只有冷漠、卑贱和寂静无声。因为冥冥无情。
嘘——”
戈舒夜感觉一种巨大的无聊空虚填满了内心,仿佛某个童年孤独的下午,盯着云头堡正堂无人的老屋子的梁,她的脑海中能够描摹出那根装饰着几十年陈旧木雕和砖雕的梁的每根裂隙,在昏黄西斜的日光中,时间白白地溜走,她仿佛被一个人忘在了那已经成为废墟的、云头堡的过去的时间中。时间仿佛就这样流走了几十年。
终于,有人出现在这空荡荡的大屋之中,戈舒夜抬起头看见他蓝色袍子、模糊的背影,开口问:“大祭司,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蓝迦楼的声音平静而遥远地传来,没有责备的意思:“你被嫌恶的情绪蒙蔽了双眼,致使你始终不能现燕三娘就是药师。”
“难道我连讨厌的权力都没有吗?我连想都是错的、都要遭受惩罚吗?”
“除了苏惹月,冥冥将冷昭阳和燕照雪同时放在你眼前,你本可以大胆地去探问。”
戈舒夜道:“我不想去问,我又一次被尴尬地卷在一段多角关系中,我不想再身陷其中,重复落入困窘的境地。”
蓝迦楼上起来,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心脏:“祭司应当先爱,祭司应当先原谅。”
戈舒夜浑身颤抖地站起来道:“人类如此之恶,我做不到。”蓝迦楼没有说话,只是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为她指向那扇老屋通向天井的门。
当她推开那腐朽的木头的门扉,终于走出去时,她的手指已经变得苍老。
外面的人呼啦啦地跑来跑去,头上顶着货物瓦罐,叫喊着有神奈川口音的日语:“水寨海边鱼市有大客户,直接用大明铜钱和金银买东西,快去呀!”
她感觉自己的腿脚僵硬,仿佛不听使唤似的,扑跌在地上,嗓子里也冒出烟。她连滚带爬地跑到河水旁边,鞠了一捧流水,却在水面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是个又老又丑、干枯萎缩如同骷髅的佝偻老婆子!
“啊!”她自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口中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此时一个女孩上前扶住了了她:“哑婆婆,你怎么了?”女孩用布巾包着头,光脚穿着一双细草绳编的人字木底拖鞋,身上是一件灰底色蓝条的旧浴衣,头上原先顶着一个大筐,里面像是装满了仙贝。那女孩看了看四周,趁人不注意从筐中取出一大块仙贝,塞进婆子手中:“快拿去吃吧。我去施家水寨的海边鱼市去啦!”
婆子爬起来,口中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女孩以为不够,又拿了一块给她:“哑婆婆,真的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再多会被我家老爹现的!”和她同行的女孩道:“阿岩,快走吧,慢了生意要被抢了!”“哎!”阿岩于是和同行穿着花色衣裳的女伴们一同去了。
戈舒夜此时身在一个老人的躯体中,感觉四肢关节僵硬、麻木无力、躯体沉重,耳聋眼花,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那好心的女孩。她原是想把那仙贝还给她,但闻到仙贝的香味,她突然觉得腹中十分饥饿。也是,从被关在小田原城的铁笼中的那三个饭团之后,她就再没吃过东西了。被玉藻前褫夺灵力,义躯已经失效,她看看天色,又一个夜晚马上要降临了。她咬了咬牙,没吃那两个煎饼,紧紧跟着那姑娘。
女孩们翻过一座小山头,只见在高坡之上,从一个简陋的神社鸟居往后,一直一路延伸到海滩,是热闹非凡的海边夜市!两边的摊位沿路两侧摆开,一直延伸到海边,又分开向两侧沿着海岸展开:当地的菜果、稻米,一些草药、零碎的小东西、铁匠铺,和特产的海产、被冰块包围的鱼沿着两侧展开。也有很多是附近居民,背后背着背篓,里面装着鸡蛋和农妇们手织的布匹在吆喝售卖。
海滩上很多舢板,装载着满满的货物等待返航。很多小商贩聚集在海滩前,用蹩脚的官话说着“一个钱”“一个钱”,试图把自己的筐子递上船被买家收买。
而在远远的海面上,停泊着楼船高耸——是神威号!
戈舒夜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在补充物资,他们要启航了!失去灵力的她,必须赶紧回到船上!
她于是跟着阿岩,将自己手中仅有带两个仙贝塞入船上的暗卫手中,指了指神威号,意思她想上那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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