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小时候跟着镖局来过占城;那里——”他抬手指了指小山包的顶上,“看,那里还有很多红色的佛塔呢,也许应该叫婆罗门浮屠。上面描绘的是印度的神,湿婆天的故事。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他们于是沿着林间的路径,上到荒芜的小山之上。绿意盎然的山丘上矗立着一丛丛朱红色页岩搭建的浮屠塔,这些塔敦敦的,有单独伫立的,也有五个一组的,当中会有一个拱形的门。
“占婆人原来是信湿婆的,就是婆罗门教。印度人用婆罗门教解释了天地万物、日月星辰的来源和转生;后来,佛教兴起,占婆人很多也就改信佛了,不过婆罗门教和佛教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种说法倒是不排斥。——这个,佛塔,他们叫做林伽,你知道在婆罗门教里是什么意思吗?”
“是塔吗?”
“浮屠是梵语翻出的塔。林伽,是指湿婆大神的,那活儿。”
“呃……印度人民挺生殖崇拜啊……”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大约是受天方和马来人的影响,很多占婆人信了真主。”
“哇,他们的信仰还真多变。”
“占婆是个小国,他们认为自己是佛祖五比丘和龙女苏摩的后代——但神的问题其实不是神的问题,是人的问题。”顾沉星很有哲理地道,“看上去是神变了,其实是强大的民族变了,是人的关系变了。一群规模不大的人构成的小国,或是臣服于强大民族的麾下,改信改宗;或是抱着自己曾经的文化,慢慢地成为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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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剌加,马末沙苏丹的皇宫之中。
这马末沙苏丹四十多岁,身材干瘦,眼睛像鹰一样犀利,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使;宰相敦墨泰西则身躯肥厚,一张大脸膛,紫色而肥厚的下唇,显示出他常年掌权,权力欲望与控制欲都十分强劲的嘴唇。
赛义德捧着一卷包好的烫金叶的古兰经上前:“尊敬的马末沙苏丹,真主派遣我从遥远的西亚斯亚圣地,途经强盛的天朝大明,我带着金叶的古兰经和珍贵的大明瓷器来到此处(作者吐槽:他们在光禄寺偷走的杯盘碗碟),我们的船队正好在登霄节这一天到达,真是真主的旨意!您是它属意的哈里,真主一定会保佑您的苏丹国、蒸蒸日上!”
赛义德吹捧了两句,肚子里没墨水没词儿了。不过还好马末沙和敦墨泰西都为他们在登霄节的来临感到十分高兴,没有注意到他扭曲着使劲想词儿的表情。
“欢迎您,远方来的客人!”马末沙苏丹颇有人主之风,“满剌加是真主保佑下富庶的城市,是一座自由的港口,税收低廉,我保证您和您的同伴们都能得到最好的照料,祝愿您的瓷器能卖出好价钱!”
这金叶古兰经其实是沈自丹预备好要敬献给马末沙的,但赛义德抠抠搜搜地不舍得,沈自丹翻了个白眼,从后面踢了他一脚。给费通事使了个眼色。
赛义德这才又重新摆出一脸营业笑容:“大明皇帝听说我要来满剌加,说满剌加与大明世代友好邦国,特意请阿訇见证送来厚礼,随船通事,费德敬。”
费通事上前行礼,令随从上前,站成一排,三个随从怀中都是一个两尺见方的精雕细琢价值连城的檀木盒。费通事拍拍手,三人同时将檀木盒子打开,三个盒子里面分别放射出金光、银光和七彩的光,光华登时将全屋子里的人的眼睛都要晃瞎了,宴会上的宾客、大臣和阿訇们都议论起来“真是大明天子啊”。
费德敬很满意地抻了一会儿,然后道:“大明孝皇帝送金叶古兰经给马末沙苏丹王;送银叶古兰经给敦墨泰西宰相;送宝石古兰经给帕杜卡太子。愿满剌加国运昌盛,两国邦交永固!今日是登霄节,先知穆罕默德触摸石板后,随四大天使登仙而去,愿古兰经能给苏丹王带来好运!”
马末沙苏丹看了十分高兴,大手一挥:“大明使者的船队,免税!登霄节城中所有船的税负减去十分之一!”宾客、大臣和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声欢呼起来。
沈自丹的眼睛敏锐地观察着三个盒子的动向:金叶古兰经被仆人送到马末沙手上,马末沙虔诚地揩干净手,珍重地将古兰经取出;宰相敦墨泰西则是用敦厚的肥手一把将银叶古兰经抄出来,掂掂分量,计算自己的比苏丹王的少了几分几两——送给帕杜卡王子的宝石古兰经,盒子却被合了起来,送到了苏丹面前。
“大明皇帝希望古兰经能够通过阿訇不经旁人,亲手送达受佑之人手上,不知帕杜卡王子在吗?”费通事和沈自丹对视一眼,觉情况不对,费通事装作不知情,大声问道。
马末沙苏丹和敦墨泰西二人面色有异,但马末沙十分镇定地回答:“犬子最近身体微恙,所以不便来迎接各位贵客,我替他收着,父和子收到的祝福便是一体了。”
费通事福灵心至,非常富有急智地道:“大明使者船上有上好的医者、药石,是福建闽侯林氏神医,愿意探望帕杜卡太子,为王子医治,为苏丹排忧解难。”
马末沙非常镇静、仿佛早有准备地道:“不妨,犬子害的是热病,传染的,对各位贵客健康有害,就不必了。”
费通事和杨明、杨昶与沈自丹交换眼神:果然还是情况有异。他们果然连帕杜卡王子的面都见不着。
只是满剌加目前看上去政通人和,正是南海上第一繁华之商港,到底帕杜卡王子生了什么呢?怎么竟然闹到要向大明借兵的地步?
难道帕杜卡王子是不满父亲和敦墨泰西,想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