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顾沉星问。这幅经历沧桑的手编织出的海图和他记忆中熟悉的福建华人针路图不太一样,在没有精确比例的时候,人都会将自己经历过的土地放大一些,而没有到过的地方画小一些,所以满剌加不过是几个小岛。
“大洋汇聚之所,海上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他们在找圣少女?——我们得快点去通知前线的人!”
顾沉星转过头,注视着她:“我还以为你恨他们。”
“他们?”戈舒夜对于顾沉星的用词感到不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指沈自丹和周敏静两个人。“这是公事,一码归一码。”
顾沉星语气凉凉地说:“哦?”
戈舒夜想了一下,道:“我不该在决定离开他们之后,还对他们怀有感情,不舍之情,是吗?”
“按照人类社会的伦理观,最好不要。”顾沉星像在跟一只小猫解释按钮的用法的人类。
“那你能够完全不挂念天海豊的人吗?包括苏大小姐?”
“所以现在是你在抱怨吗?”
“就事论事,不能算抱怨吧。”
“我已经尽力在不想了——他们跟着沈自丹,只要当个小透明,不违背他的心意,生命安全总还是有保障的。”
“你可以担心他们的,你也可以担心她。”戈舒夜道,“就像以前一样。这不是正常的吗?”
顾沉星道:“好吧,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是你去,你——”
“我失去了灵力。”戈舒夜补充完他没忍心说出口的话,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硬啊,好像枯萎的花朵,曾经柔嫩、松软、芬芳的花瓣都变黑、干枯、脱落,只剩下干枯、坚硬、扎手的木质部。
为什么冥冥要这么折磨世人呢?
对不起,你来的不是时候,是我的心灵虚弱到低谷的阶段,是无法出爱意的、干涸、疲惫、沉重、空虚的心灵。如果说还剩下什么是可以坚持的,就只剩下翔士的自尊和保护药师的职责了。
我千疮百孔的心灵已经暂时不再渴望爱了,
在命运女神一百次的打击下,在浑身褴褛破碎的败局下,我只渴望一场胜利。
“好吧,我们去。”
去追求一次胜利,看看能否得到胜利女神的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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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剌加掖咽喉之所,阿尔梅尔真是瞎了,不赶紧拿下这里——他是打算留给西班牙吗?”阿方索用葡语小声吐槽道。西奎拉踢了他一脚,脸上堆上笑意:“尊敬的满剌加苏丹大人,我是西奎拉船长,代表葡萄牙的国王努曼艾尔一世,向您表达最高的敬意。”
马末沙苏丹很有风度地示意二人可以坐下。
“鉴于我们是长途远航,满剌加又是自由港,希望仁慈的苏丹可以在城中画出一块地方,给我们葡萄牙人居住,允许我们建立民居和教堂,允许我们和这里的商人自由贸易。
国书在此。当然在此地,我们绝对也会听从您的命令,绝对为您效忠的。”西奎拉很有外交技巧地开了很多空口支票。
马末沙苏丹看了看国书,由于每年来到满剌加的不同肤色种族的商人非常多,能够使得港口税收增加,阿拉伯人、印度人和中国人也都很文明,相安无事,于是他乐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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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印度商人听闻葡萄牙人要入驻满剌加的消息,纷纷跑到宰相敦墨泰西的府上,哭诉葡萄牙人的凶残。
敦墨泰西与商人行会的关系很好——这个很好,指的是商人行会每年会用巨资贿赂他。所以敦墨泰西的动机并不单纯,他是听商人们说,葡萄牙人会导致行会生意锐减,才非常在意的。但结果就是,这一个个家破人亡的印度商人有机会到马末沙苏丹面前一一讲述自己城市的悲惨经历:
当年是怎么接纳这些葡萄牙人,跟他们贸易,给他们划出居住区,又被他们以“异教徒”的名义残忍杀害、屠城践踏的。
阴云漂浮在马末沙苏丹的眉头上,他开始犹豫了。
“苏丹大人,你是穆斯林的救主,看在真主的份上,你一定要保护所有穆斯林的生命安全啊!怎么能让这群屠杀穆斯林的基督徒恶魔来城内呢?”
可马末沙苏丹还没有下定决心,因为几十年以来,进入城中居住的商人,很多不是穆斯林,大家不也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吗?城中清真寺和佛寺、婆罗门寺比肩而立、比邻而居,虽然有一些争地皮的小矛盾,但在他的协调和真主的宽容恩德下也总能化解,于是他犹豫道:“可是,满剌加是个自由港,不宜随便拒绝来此贸易的商人。若是得罪了他们,岂不会将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敦墨泰西道:“怕什么?我们背后不是有大明使团吗?”
马末沙苏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争取道大明的支持,哪怕是得罪了佛郎机人,他们长途跋涉,我们背靠大明,他们也没什么胜算。
这就请大明使团的医生去看看帕杜卡王子吧,顺便也来看看我。”他眉头一皱,突然想起来一片更大的疑云:水之巫女卡罗丽娜所言,似乎没有完全虚妄:铅灰色的阴影从西往东飘过来了,这群葡萄牙人真会像预言所说的那么凶残吗?
此刻他们看上去还像是无害的远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