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死之事,仍是人皇气无法涉足的禁地。
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陈胜郁郁的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含笑九泉的萧何,转身慢慢走出卧房。
门外候着的一众萧家人,眼见陈胜神色郁郁的出门来,房间内又再无任何响动,登时嚎啕一片。
那厢,前来送萧何这位同殿为臣三十余年的故交同僚最后一程的诸多老头子,也齐齐叹了一口气。
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
偏偏他们这个岁数,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事。
陈胜慢慢走到他们中间,移动目光一个一个的扫视过去,每见到一人,心底都浮现他们当年的模样。
“都好生将息,保重好自己这把老骨头……”
他澹澹的说道:“争取再多给我找几年麻烦!”
一票老家伙心下感动不已,正要开口谢恩,就又听到陈胜说道:“韩非除外,你若肯早点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明日嘎嘣都成,我保管给你风光大葬,国家要没钱,我还可以自掏腰包给你办酒席!”
老家伙们熟练的感激涕零表情都还没摆出来,就跑偏成了滑稽与哭笑不得,人人心头都觉得这对老友间的相爱相杀,可真是有趣极了!
韩非仿佛看不到老头子们脸上的古怪之意,笑呵呵的点头道:“那我尽量早点死,争取再多坑你一顿酒席钱,说好了啊,要风光大葬啊,可不能拿十桌八桌微薄酒席打我!”
他早已成就亚圣,这些年随着律法在大汉的地位越崇高,他的境界也跟着水涨船高,隐隐已有冲击至圣之尊的趋势,乃是实打实的陈胜之下大汉第一人!
就他的寿命,少说也能活个四五百年,稍微认真点,活个千儿八百年就跟玩一样。
王八死了,他都不会死!
陈胜:“好说,我再没钱,百八十桌酒席钱还是掏的出来,你要能赶在明儿死,我去把我爹攒的那口金丝楠木寿材偷来给你使!”
韩非:“大可不必,俗话不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能坑你百八十桌酒席我就心满意足,太上皇的金丝楠木寿材,还是留着他老人家继续压仓底儿吧……”
陈胜“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将脸撇到了一旁。
萧何刚刚撒手人寰,纵然他是人皇,也不好立马就拍屁股走人。
再者说,他也想和这些老不死的一起多待一会儿。
岁月如刀,任你是盖世豪杰、还是绝世天骄,终究都逃不过这当头一刀……
……
是夜。
陈胜乘车返回长宁宫,阿鱼照例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
长宁宫很大,占地三百亩,宫殿房间上千、宫人侍卫过万。
但他们却一直在努力的将自己的日子过小……如当年他们在陈县陈家大院的那般小。
就像此时。
陈胜坐在饭桌前,一边细嚼慢咽的吃着阿鱼亲手做的饭菜,一边讲述白日里在萧何家的所见所闻。
阿鱼坐在电灯下,一缝着一件未完工的袍子,一边倾听陈胜的讲述……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当陈胜说到蒙恬、李信或许没几年活头的时候,他忽然闭上了嘴,沉默了几息后,羊装无意的问道:“阿鱼,转眼咱们在金陵都待了三十多年了,你腻不腻啊?”
阿鱼愣了愣,疑惑道:“大兄为何有此一问?”
陈胜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含湖不清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你当年也是来去如风、四海为家的江湖儿女!”
阿鱼却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温婉的笑道:“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咱们的家在这里呀,大兄在这里、公爹在这里,孩子们也在这里,哪有人在自己家住着会腻的。”
陈胜抬起眼睑,借着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小老婆。
就见她曾经带着几分婴儿肥的白皙脸蛋儿、已经不再饱满,肌肤上还出现了点点褐斑,眼角也多了几许鱼尾纹,灯光晃动间,甚至还照亮了几缕她平素隐藏得极好的白……
阿鱼被他看得莫名心慌,捋了捋鬓角问道:“大兄这样看着妾身作甚?”
陈胜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但低头吃了几口饭菜后,他又道:“要不然,咱们出去走走吧,趁着孩子们都长大了、趁着爹身子骨还硬朗,咱们去到处走走,去好好看看这个咱们努力了大半辈子的大汉,嗯,顺道还可以去检查检查各地官府对于国家政策的执行情况……”
阿鱼听着他三句话不到就又扯回了工作上,心头是又好气又无奈:“不去,小鱼和老二媳妇都大着肚子呢,女儿家生养可是过鬼门关的大事,咱们这做爹妈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儿女出去游山玩水?”
陈胜下意识的扒拉了一口饭菜,想了想后说道:“那就等他们都生产了之后再出去!”
阿鱼举起缝衣针在间擦了擦,絮絮叨叨的说:“那也不成,小鱼这是头一胎,她又是毛毛躁躁的性子,哪里懂怎么当娘,我得去给她伺候月子、照看外孙……”
“还有那个不着家的老二,早不出海晚不出海,偏偏在婆姨临盆之际跑出去航什么海,咱们要是再一走,老二媳妇儿不就觉得家里就她孤零零一人儿了么?”
“还有老大媳妇,月前不又说有了吗,算时间,等阿鱼和老二媳妇出月子了,她也就该显怀了,小鱼和老二媳妇大肚子的时候咱们都没走,老大媳妇儿大肚子了咱俩却跑出去游山玩水,你这叫老大媳妇心里怎么想……”
陈胜一边干饭一边听她叙说,好一会儿后才突然说道:“你就不想回陈县去看看吗?年前刀叔回京途经陈县时,回家去看过,说地方官们把咱家打理得挺好的,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阿鱼手里穿针的动作顿了顿,一锤定音道:“那就只回陈县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