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多加修饰和调整,只要把知道的那些说完就可以了。
臻璇尽量让自己的言语里不带任何喜好,陈述事实,也必须是这么说,才能让三老太爷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臻璇说完,屋里又是长长的一段沉默,直到三老太爷咳嗽了一声,就着流梅的手又喝了点茶,才缓了过来。
流梅起身,脚步轻盈,踩在木板地上没有出一丁点声音,她走到桌边往茶盏里再加了些热水,吹了两吹,又不声不响地走回去坐下,漫不经心地道:“七小姐刚才说的,奴婢有一处不明白,逾越了再问一句。七小姐是说您起先唤颜大爷时,是以为他是王府里的那位大爷?”
臻璇吸了吸鼻子,晓得三老太爷背对着看不见自己,便抬头去看流梅。流梅一张瓜子脸,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放心不少,而她的问题又将将卡在了要点上,这是把柴火劈好了递到臻璇面前,等着她扔进火里去。
臻璇点了点头,道:“那时世子在一旁,说那一位公子是他大哥,我这才误会了。”
只说当时,不提事后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臻璇摸不清三老太爷此刻的心情,不敢多言,怕一个说错反而误事。
果不其然,三老太爷的指尖在榻子上敲着,道:“若要我说,给那位颜大爷为妾真不是什么好出路。那边只是王府的旁支,满玥是嫡出闺女,别说老太婆不满意,我都不满意的。”
周氏料到三老太爷会这么说,道:“侄媳妇说句话,满玥到底是裴家的表小姐,这门亲事若是成了,裴家上下也都不满意的。说出去让人听了,还当是我们裴家为了攀龙附凤,与王府为亲,竟然让表小姐给旁支做妾。只是喜婆提过,颜大爷不想亏待了满玥才请官媒上门,两人互有倾慕……”
前面半截话听得三老太爷很是舒服,心里不住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后面半截气得他吹胡子,说得好听是互有倾慕,说得难听些就是私定终身。
三老太爷由流梅扶着站起来,转身看见臻璇,眉头一皱,回过了味来——当时臻璇既然会弄错,那么苏满玥也会弄错。
把这里面的条条框框想明白,三老太爷哼了一声,对流竹道:“去把满玥给我叫来。”
流竹去叫的是苏满玥,来的却是三个人,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不放心苏满玥,一道跟着来了。
苏满玥见到周氏和臻璇在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看着房间里的博古架目不转睛。
贾老太太拉着一张脸,拽着六姑太太的手,冷声道:“别冲动。”六姑太太狠狠甩了臻璇一个眼刀子,扭过头去。
“满玥,”三老太爷叫了一声,见苏满玥脑袋一动,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这般模样倒叫他有些不忍心了,“怎么就惹上了那一位。”
苏满玥眨眨眼睛,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听六姑太太道:“还不是七丫头,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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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太爷等的是苏满玥的答案,被六姑太太这一插嘴,立刻就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道:“七丫头怎么害人了?七丫头求着别人来娶满玥了?”
六姑太太被老父一凶,撇了撇嘴:“她进出王府又不是一次两次,怎么就不认得颜大爷?若她早些说出来,哪里会到这一步,她存着那般恶毒心思,只等着满玥丢人!”
三老太爷最不喜欢别人嘴硬,当下就拍了桌子:“进王府是和小姐们说话去的,难道是去见别人家的公子哥不成?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你不要脸也要给丫头们留脸!”
六姑太太被吓得缩了一缩,扶着贾老太太的手也不由着紧了紧。
贾老太太看见女儿被骂,心中冒了火,道:“老太爷,甭管是怎么惹上的,现在就是不能过去给人做妾。哼,你知道那个婆子说什么?说苏家不是裴家,又说满玥在裴家长大才谈不得好亲事,真真是气死我了!”
这些话不说还好,一说三老太爷更是跳脚,道:“我老早就说过,姑娘家说亲,总是要让族里来出面才能抬得起身份来,你不听,非要自己给满玥寻亲事。现在可好,让人看低了去。”
一扯上苏家,贾老太太更凶了,一跺脚,鼻子出气,大着嗓门道:“她苏家还比不上我们裴家嘞!苏家出了几个官,能跟裴家比?你当初昏了头一根筋地要把世逦嫁去苏家,我哭死哭活你不依,现在看呢,还不是个短命鬼!可怜世逦带着满玥回家住还惹了一堆子的话,连满玥说亲都被嫌弃。”
“姑爷短命难道是被我咒死的?!”三老太爷最是不高兴贾老太太翻旧账,吼了回去。
说起来,他当初应下苏家那门亲事时也是考虑良多的。
当时裴家还不是现在这个格局,他的大哥做着不大不小的五品官,二哥自然是将一家子的事情都担下来了,底下又有个六弟金榜题名、官路亨通,他这个老三文不成武不就,秀才身份不尴不尬的,本想考个举人回来,可三次不中,想再考,贾老太太就不乐意了。
家宅不宁,哪有心情念书,偏是命中注定,那一年庶子世透一场风寒夭折,心尖上的安姨娘从此变了一个人,每日以泪洗面,神神叨叨的。三老太爷再也无心仕途,沉醉戏文。
过了小半年,他念书时书院里的相熟上门求亲,想与他结儿女亲家,三老太爷想着苏家也是书香门第,比起裴家来差了一些,可差也有差的好,世逦那般脾气,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等嫁过去哪里能在夫家随心所欲。他是真心为了世逦着想,才点了头,硬是不管贾老太太反对,送世逦上轿。
三老太爷挥了挥手,不屑与贾老太太说,这些话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她没听进去过一个字,何必再多费口舌。
流兰倒了些茶水端到贾老太太跟前,贾老太太心中有气并不接,六姑太太手一扬,全部打翻在了地上。
流兰被滚烫的水烫了手,眼眶一红,含着泪,道:“是奴婢不小心,姑太太当心脚下,别沾了热茶。”
三老太爷眼睛盯着流兰红了的手指,又看世逦趾高气扬的态度,重重敲了敲拐杖:“我就是太纵着你了,嫁人都没舍得让婆家磨一磨你的性子!”
为了个狐狸精骂女儿,贾老太太牙痒痒的,一把推开流兰,喝道:“这个性子就是随了我了,老祖宗在时没磨我的性子,凭什么我的女儿嫁出去要给别人家磨性子?想要磨也要有那个命!你给世逦挑了这么个晦气人家,现在还要让满玥给别人做妾不成?”
要不是流梅过去扶了一下,流兰差点摔倒,三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满玥说亲被嫌弃是因为什么?因为上头祖父叔伯还在,却跟着母亲回娘家住,还要这边来说亲。我当初可没要让她们回来,是你闹得天翻地覆不得逞不罢休,你自己害了世逦害了满玥,还来说我?”
贾老太太被骂了几句,张嘴就要反击,看着一旁出神的苏满玥,她脑筋一转,琢磨出来了:“对头对头,满玥的婚事何必我来说,我回头去和那个管婆子说,这事要去问苏家,让他们拿主意。”
说罢,贾老太太根本不理后头三老太爷刺她的“这时候才会想到要去找苏家。”一手拉了六姑太太,一手拉了苏满玥,急匆匆下楼去了。
臻璇见此,看了周氏一眼,见对方微微颔,便站在周氏边上。
三老太爷也是累了,听周氏和臻璇告辞,便叫流竹送上一送,让流梅扶他回去休息。
流竹一路送到了周氏院子外头,见四下无外人,凑过去与周氏道:“六太太,您也瞧见了,这会儿是老太爷都不太满意这门亲事。苏家那边便是要回复也要等上一两个月的,您先宽宽心,老太爷那里我们能劝的就劝着些。”
周氏叹了口气,道:“并不是狠心,只是没有办法。”
流竹笑着点了头:“奴婢晓得的。”
摊上这么个表姑娘,还能有什么办法。流竹转过身走了,心里冷哼一声。这桩婚事老太爷不喜欢,她倒是觉得挺好的,流兰和流梅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依她看,苏满玥不晓得和那位颜大爷说了什么,若不然,人家也是有妻室的,好端端的何必来求什么贵妾。
流竹想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楚腰轻摇,回水阁去了。
宽慰了周氏几句,臻璇离开了庆福堂。
就像流竹说的,贾老太太要把这事推到苏家那里去,这一来一去的,便是快马加鞭也要月余。想要战决是不可能的了。
隔了几日,贾老太太让人去同管婆子说了,苏满玥虽是她养在身边的,但苏家还有长辈在,依着规矩要去同苏家说一说,再做决定。
管婆子眼瞅着带话的人走了,冷笑着啐了一口:“好一个规矩!”一面说,一面重重合上了门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