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有点亏欠你……”
亨利·拉卡米耶说着,打开了一瓶产自几十年前麦卡伦纯麦威士忌,倒了两杯酒。
此时是酒宴正式开始的前夕,这里是马克西姆餐厅的经理办公室,门外除了充斥着前堂来宾的欢闹声,还有两个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守着。
宁卫民就坐在这位LVmh新任董事长的对面,看着这位目前虽然是初登王座,但却可以说是法国时尚业权力最大的第一人为他倒酒,他的虚荣心获得了相当的满足。
是啊,现在他所享受到的待遇可与他第一次见到亨利·拉卡米耶时一个天,一个地。
当时他这个为人不齿,几乎被忽略的小透明,今天已经因为“从龙之功”成了新晋王者需要微笑款待,热情相对的座上宾。
为此,他的大脑止不住的在分泌多巴胺。
尤其是这瓶酒,可是马克西姆餐厅酒库里为数不多的珍藏之一。
是专人从酒库里两道锁的酒柜里取出来的。
虽然不清楚这瓶酒的具体的价格,但宁卫民只凭亲眼看到亨利·拉卡米耶吹落了这瓶酒上一层厚厚的灰,他就知道年份不短价格必然不菲。
所以受到这样的厚待,那叫一个爽,此时此刻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花花轿子人人抬嘛,华夏人的交际方式,促使他习惯性的说着场面话。
“请别这么说,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不过,法国人的谈话方式确实让人有点水土不服,宁卫民可没想到亨利·拉卡米耶居然不是客气,反而驳了他,表现出了耿直和坚持。
“不,我说的是事实。我很感谢皮尔和你的帮助,尤其是感谢你。这个主意是你出的,资金也是你弄来的多。关键是皮尔和我有交情,但你没有。我不管最后我们是不是中了奖,有着天大运气,反正没有你出手,这次我赢不了。这让我不免更加感到惭愧,不仅因为当初我确实小看你了,也因为你们救了我。而我却没能做到对你们的承诺。我有负你们。”
亨利·拉卡米耶从冰桶里取出冰块放进了两杯酒里,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宁卫民。
而他这话的意思指的则是迪奥服装没能拿下来,又还给了贝尔纳·阿尔诺的这件事。
原本这是大家“分赃”的一个条件,由于皮尔卡顿当年曾经是迪奥的助手,也在迪奥服装担任过设计师。
亨利的意思是把这家公司留给他和宁卫民的,自己不作染指。
结果后来碍于形势,他担心贝尔纳真把维旺迪引进来,这才和皮尔卡顿、宁卫民打了商量,最终采取了换股的做法。
现在宁卫民对于LVmh的个人持股是百分之十,皮尔卡顿是百分之九。
按照当下LVmhs四十一亿的市值还不算太亏。
可问题由于LVmh是上市公司,必须保留相数目的公众股份。
他们还得按照股东持股比例再卖出去一些,要么就是董事会批准,对公众增新股。
也就是说,到手的鸭子都不能完全进肚。
那么这笔买卖对他们来说,是相当不划算的。
宁卫民接过了递过来的水晶酒杯,模仿着亨利·拉卡米耶的做派,含笑也轻吮了一口,慢慢品味着。
至于他的心情就像这杯他第一次接触到的酒水滋味一样,也说不出是甜是酸,是辣是涩。
正如他分不出酒的好坏,他也有点不明白亨利·拉卡米耶把他单独叫到这里,主动提及此事的用意。
听上去好像是这位董事长在自责,顺势提出补偿,但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吗?
以宁卫民对亨利·拉卡米耶的了解,他其实是一个相当傲慢自大的人。
这种人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即使自己做错了,通常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
何况真要补偿的话,难道他当着皮尔卡顿就不好说嘛,除非他……
“……你应该了解的,我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这不是我的本意。如今事情变成了这种情况,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那么当然,你也有权索要额外补偿。所以这件事,我还想跟你再好好聊聊。你现在还想要董事会的席位吗?如果你有这个想法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想想办法,但这需要更多的时间,我们彼此也得重新做个约定……”
来了,来了!原来是这样……
尽管亨利·拉卡米耶故作轻松,尽力做出亲切的姿态,但宁卫民还是从他闪烁的眼神里现了某种微妙的情绪。
有闪躲,有退缩,但更像是一种忌惮和防备。
身为华夏人,他立刻明白了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
别忘了,他可有五千年的历史做底子,华夏历朝历代的皇帝开国,路数几乎都是共通的。
而且在手段上,“欲擒故纵”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
再加上宁卫民素来就知道欧洲“老钱”和美国豪门的虚伪性,这些人即便是吃人不吐骨头,也总喜欢装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当然也就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这好有一比,正在人生巅峰的亨利·拉卡米耶所想的所做的,其实完全可以理解为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
说到这里,宁卫民真有点庆幸,自己既不是活在封建时代的开国将领,生死荣辱都系于皇帝一身,注定要被人死死拿捏,随意掌握。
他也没有年羹尧的野心和桀骜不驯的坏脾气,他核心利益的诉求,和借以上升的手段,更是和欧美利益集团有着本质区别。
于是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马上识趣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