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思之,人皆是这天地的产物,财也好,修为也罢,权力也是如此,久处其中,便如入鲍鱼之肆,久不闻其臭,是以皆不免被其异化。”
“而能坚守初心,不为外物所动者,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绝不改易者,皆可谓之至人也。”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他幽幽一叹:
“可惜,我却只是个俗人。”
王易安默然听着父亲的呓语,在听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时,却心头一颤。
言语虽朴素,却让他有种心潮澎湃之感。
他仿佛感觉到这句话在指引着他。
“照你三师兄的说法,我终究是会异化,说不得真的变成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只为达成最终目标那样冷酷之人,这于小仓界或许是好事,只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却又何其残忍……六斤,”
王魃看向王易安,口中却唤着他的乳名,眼中带着一丝认真:
“你愿意替这些真武者们,挣得一个未来么?”
王易安心头微怔。
他本就已经猜到了父亲的一些想法,可当这句话终于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时,他的心中却还是泛起了一丝迟疑。
“至人无己……至人无己……”
这四个大字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仿佛纷乱的言语在耳畔回荡、交错……最终声音渐渐息落。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父亲:
“爹,我明白了。”
王魃看着王易安,看着自己的独子,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深的疼惜。
抬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为他理了理有些杂乱的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爹等你回来。”
说着,他轻轻递出了一枚玉简,放在了王易安的手心。
“这是我搜集汇总的一些不需要法力也能使用的咒术,兴许能用得着。”
王易安接过这枚玉简,脸上这一刻却终于露出了一抹自心底的笑容和期待:
“放心吧,爹。”
说罢,他化作了一抹血红剑光,飞落在了下方的北俱芦洲之中。
看着王易安离去的流光,王魃心中却只有一抹复杂。
王易安的寿元,不多了。
以修士融合真武之道,是借助了阴果的效果,然而阴果最伤寿元,何况真武者的寿元本也比不上修士。
王易安走出了自己的路,可是这条路,却是一条极短的路。
前方能不能走得更远,他也不知道。
可他更不敢在王易安的身上,尝试将寿元注入。
这是一个非生即死的办法,哪怕是如今已经掌握了小仓界部分规则的他,也仍旧无法必然成功。
只看接受寿元的人自己。
这已经不是小仓界的规则,而是更高的第三界海规则。
所以他才让王易安入界,回归真武者群体,希望他能磨砺肉身与元神,均衡一致,才有望突破。
他当然有很多其他应对的办法,比如将王易安的元神植入灵兽体内,便如韩魇子他们一样……可是想到甲十五,这样的心思又一下子淡了。
夺舍之后的王易安,真的还会是王易安么?
与其变得人不人,兽不兽,他宁可放弃这条路。
这便是为人父者的内心,难熬与挣扎,实在无以言表。
“希望能成吧。”
……
北俱芦洲,南部靠近火山的一处聚落。
不大的村子里,都用着粗壮无比的大树树干建造着木屋。
木屋之外,则是悬挂着一头头凶兽冻干的尸体和皮毛。
雄壮魁梧的男人们随意地坐在被压秃了的雪地矮草上,用凶兽皮缝制的酒囊大口喝着品质粗劣的酒水,啃食着凶兽肉,一边畅快交谈着。
篝火升腾。
而旁边孔武有力的女人在刮着凶兽皮毛上的碎肉,用石针勾着手搓出来的麻绳从凶兽边角上穿过……
孩童嬉闹玩耍,顶着凶兽的白色头骨,玩着扮演的游戏。
一头白,一身墨衫,身形颀长的王易安无声地立在村落外,静静地看着,眼中闪过了一抹沉重。
昔日的武国何其壮大,疆域横跨四大洲,虽无修士,可文明鼎盛,物产富足,生活其中的真武者、凡人,几乎个个红光满面,仪礼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