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了两秒,竭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搀着老人喝下些温热的水,清糯的嗓音吟着笑:“爷爷,贺砚庭下午要与重要的央企合作方会面,已经走了,爷爷若是找他有事,一会儿L等他忙完再唤他回来便是。”
老爷子在施婳的侍候下,慢吞吞地服下午后要服的药,缓了缓神,好似又逐渐恢复了神志,冲着她慈爱地笑了下:“不找老九,找他做什么,爷爷倒是有些话要叮嘱咱们小婳。”
施婳回来本就是为了陪老人说说话,聊什么她自然都乐意。
“爷爷,您说,我听着呢。”
老爷子虽然病容苍白,但眼神仍是清明的,他缓缓抬起斑驳瘦峋的手,拍了拍养孙女的胳膊。
“小婳啊,你和老九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施婳怔住,不由有些微窘,但是这话从年过七旬的老爷子口中问出来,好似也很寻常。
她腼腆地垂下颈,温声细语:“这个……我们还没聊过,毕竟才结婚不到半年,应该还不急吧。”
老爷子的神色有些严肃,瞧着倒不像是和孙女闲话家常。
他正色的口吻,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地叮咛:“老九可以不急,你却得好好规划一下,爷爷不是催你们马上要孩子,但这也是件最要紧的事,早些安排上日程,对你的事业前景也不冲突,尤其你是要兼顾自身事业的女孩,子嗣方面趁早打算才好。”
施婳看着老人郑重其事的态度,才渐渐瞧出他不似闲聊。
“爷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诶,你也知道,爷爷看不了你多少日子了,往后的人生,全仰仗你自己经营。你给自己挑选的丈夫并非普通人,老九身为贺家家主,你就是未来的贺家主母,子嗣一事至关要紧,爷爷的建议是,你如今事业正处在上升期,这是你从小到大的理想,不能轻慢,这两年就全力投入拼事业,之后就得备孕了,婚后第三年,也到时候了。”
除此之外,老爷子还断断续续叮嘱了她许多。
施婳知道爷爷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悉心替她打算,所以即
()便某些观念与她的思想并不相符,她也逐字逐句记在了心里。
她明白,爷爷离开后,世上再没有亲人会关心她的人生今后是一片坦途,亦或是一摊泥泞。
转眼到了日头西落的光景,老爷子谆谆规劝的话还萦绕耳际。
“作为未来的贺家主母,你只有两条路,一则渗入集团业务,成为老九的左膀右臂。但你自小志不在此,爷爷也没能侧重这方面对你的培养,那么便只剩第二条路,尽快生下继承人,男女都好,只要孕育了共同的孩子,在老九跟前,你永远有一层保障,他虽不和我亲厚,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自己孩子的母亲差不了,往后日子还长,婚姻的事谁都说不准,变数太大,你在京北这些年,应当也旁观了不少京圈婚变。”
“爷爷看得出,老九待你不错,但你毕竟无根无靠,坐稳贺家主母的位置才是你今后最稳妥的倚仗,你们这样的身份,万万不可学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要孩子,有了孩子,你才能得到贺家上下的敬重和认可,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今后你和老九离了,你也能分得股权在手,谁都不敢轻看你一眼。”
“老九没了家人,像一只孤鹰,但他并非如外界口中的阴狠冷漠,他是重情重义的性子。你们结了婚,你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自然不会薄待你,但是你们毕竟没有寻常夫妻的感情基础,也没有共同蛰伏打拼的经历,早些生个孩子,这个孩子就会成为你们感情最坚固的纽带。”
……
夜里九点。
贺砚庭亲自回老宅接人,车里。
男人长腿微搭,骨节分明的长指时不时划过平板屏幕,背脊松弛地倚着靠背,姿态却始终端肃。
施婳看得出他在处理重要的工作,也知道他近来一直很忙,加上她这一刻情绪也着实不高,便也不吭声,静静坐着放空发呆。
男人处理公务的间隙,似乎觉察到身旁妻子的情绪不高,他不由侧目,平静地睨向她,声线温和。
“回了一趟老宅,怎么不大高兴似的。”
施婳有些迟钝地回神,她也不掩饰,坦诚道:“爷爷越来越瘦了,总觉得相见的日子见一面少一面,我舍不得爷爷。”
女孩子眼底的不忍无处藏匿。
他胸腔左侧有些发闷,可纵使他无所不为,唯独生老病死不可回旋。
饶是再位高权重之人,也有无计可施的情状。
“舍不得就多陪陪,老爷子近来病情还算稳定,你放宽心。”
施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脏处酸胀发紧。
她倒是乐意天天守在老人身边,可上回的教训还铭记于心,按照老一辈的传统思维,她已经嫁出去了,但凡日子过得好,就不能回去太频繁,一旦回去次数多了,爷爷就又要为她忧心。
视线微垂,无意识地落在他滑动屏幕的长指上。
嘴唇轻轻翕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挤出声:“下午爷爷问我……”
男人觉知她有话想说,便暂停工作,侧目凝着她
。
施婳被他温和深邃的眼眸望着,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总是在她说话的时候静静看着她,仿佛对她很重视,不愿敷衍地听她任何一句无论是否有意义的话。
她嗓子有些涩,不知为何声音很弱:“爷爷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贺砚庭闻言,微微撩起眼皮,似有些哑然失笑的迹象。
他看起来对这个话题也颇觉得意外。
但施婳还是继续问了下去,问出了她也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爷爷说,你是贺家家主,家族这一支又人丁单薄,终究是需要子嗣的,那你呢?其实,我也想了解你的想法,你想要孩子吗?是否希望尽快生一个继承人。?[(()”
女孩子乌沉沉的荔枝眼,在夜色下显得水雾波动,分外动人。
贺砚庭大约并未深想,他没有过多迟疑,只就事论事:“我倒是不急,继承人一事,自然还得看太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