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庭下了车,揽住她的肩,将人扶进车里。
黑色的男士尼龙风衣被披在她身上,她僵着身体,良久做不出反应。
车里的温度高,骤寒骤暖交替,她打了几个寒颤,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
一路上,两人都缄默不语。
贺砚庭始终牵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她冰凉的手指,却许久都没有感觉到暖意。
施婳自始至终都没吭声,哪怕赶到医院,守在老人的病床跟前,她也只是握住了老人形容枯槁的手,什么都没说,也没掉落一滴泪。
她不信神佛,更不是迷信的人。
然而此刻却牢牢记得小时候听老者说过的习俗,在老人临终尚未过世时,子孙不能哭,一滴泪都不能掉。
只要还没过那座桥,都还有生的余地。
私家病房清冷而肃穆,赶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来来往往,施婳却好似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一直守到半夜,爷爷还在。
贺珩也守在一旁,本来有许多话想要同施婳讲?,但看着她此刻的状态,也愣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见施婳滴水未进,怕她熬不住,小声劝了两句。
施婳没有反应。
贺砚庭在病房寸步未离,他察觉施婳一直盯着仪器上的数值,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没有打扰她半句,只中途给她喂过两次温水。
一直到后半夜,仪器上的血压值稍微上升了一些,老爷子的肢体也有轻微挪动,虽然依旧意识不清,但状况似乎比傍晚突发昏迷时有所好转。
老爷子陷入病危非常突然。
在生老病死面前,众生平等。
即便他昔日是驰骋商场人人敬仰的商界巨鳄,这一刻也不过是个孱弱可怜的老人。
老爷子肝昏迷始终未醒,但状况似乎也还未变坏,依旧靠仪器和营养液维生。
施婳连续多日都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因为知道午夜档的工作调班不便,她每到晚上依旧会抽上几小时的时间回去上播,而一下播就立刻赶回医院。
至于休息,偶尔卧在病床旁边的躺椅上小憩一阵。
她过得仿佛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上播时精神奕奕,下播后也时刻紧绷,寸步不离地守着,仿佛生怕错过那最重要的一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六天,老爷子的情况并没有恶化,反倒有些微好转的迹象,譬如施婳守在他身边说话的时候,他偶尔会有些反应,喂水也能稍微喝下一点,仪器上的各项指征也趋于稳定。
施婳渐渐才有些回魂。
在医院里吃着简单的饭菜时,她与对面的男人四目相接,蓦的觉察到他眼里隐忍的担忧。
像是在紧张她。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几日贺砚庭几乎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她守着爷爷,他便守着她。
她陪床他也陪,她中间需要去单位他也亲自接送。
因为她的精神太过于紧绷,几天下来都很少开口讲话,等她回魂,才觉得震愕。
他最近分明是最忙的时候,贺爷爷病危,贺家上下都有异动,施婳虽然不理不管,但不代表真的听不见其他人围绕在爷爷的病房里讲的话。
爷爷这几年虽然处于退休养病的状态,但到底还掌握着重要股权,在贺玺董事会上也依旧有决议权。
贺砚庭是在国外建立的根基,在国内的势力盘踞不深,上面还有八位堂兄,夺权之争颇有拉开帷幕之势。
爷爷昏迷第七日,有些人终于是坐不住了。
这日贺家上下众人都在场,直接在医院的私人会议室召开了家族会议。
会议上,有许多人都张口都提出将老爷子的遗嘱提前公开,以便集团事务的推进。
施婳对集团内部的事务并不通晓,但她听得真切。
贺家这是开始内乱了。
有人趁着老爷子病危,试图撼动贺砚庭的地位,而贺家老
四贺秉琛的司马昭之心,她也算看得明白。
贺秉琛今年四十有四,比贺珩的父亲贺璟洺年轻几岁,他常年生活在沪市,与贺老爷子素来来往稀少,并不亲厚。
近来却连续几日出现在病房里,摆出一副侄子替大伯临终尽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