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日允许他们这般相见一番,已经是对他们格外怜悯开恩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偏殿的门帘被人摇动,有宫人低咳了两声:“宇文将军,时候不早了。”
柔宁侧望着墙壁上的一幅画轴,从自己的脖颈间捞出一枚狼牙,缓缓收于掌心握紧。
“你当年说,有朝一日你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面前。我等了很多年,从一个幼稚孩童长到如今待嫁的女子、才终于等到你,难道你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么?”
他当然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她说。
可今时今日又该用什么身份?什么资格?
她的未婚夫,对方的祖母是太后最要好的闺中好友,对方出身簪缨世族,颇受士大夫推崇,对方是少年成才,今岁刚刚考得状元,风光无二。
他呢?
他努力了数年,最后也只是旁人嘴里的一个“小小胡将”“蛮夷之人”。
他想说,不论他们之间有没有结果,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不婚不娶,一辈子孤家寡人,永远一心守着她。
往后,只要她开口,只要她有所需,不论是她、是她的丈夫,还是她和别人的孩子有需要他的地方,只要他有,他都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她和她在乎的人。
然而这话他又没法说出口。
因为对一个尚未成婚、身份尊贵的帝姬来说,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剖白心意,无异于乡野醉汉那般下流恶心的骚扰。
毫无意义。
他不敢。
时间缓缓流逝。
柔宁得不到他的回答,忽然一把将那枚还沾染着她体温的狼牙从脖颈间取了下来,一把掷在地上,那声响如雷暴一般刺进他的耳中。
“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她语带哽咽,“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你知道什么?知道太后要为我和卫巽指婚?所以你就再也不敢和我开口说起我们之间的承诺么?你甚至不愿意过问一句,我对他是否真心……”
是否心甘情愿地被人安排着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
宇文周之俯身快捡起那颗狼牙,身形竟然有些狼狈。
“殿下……”
他一时气血上涌,竟然就这样从她身后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将自己的面庞靠近她纤薄的肩膀,贪恋地汲取她的气息。
“我心悦爱慕殿下,永志不改。”
“我一心只有过殿下,再无旁人。”
柔宁在他怀中低声抽泣,哭到不能自已。
“我们会在一起的,会有办法的。我们会在一起的……”
她哽咽道。
*
这日傍晚,帝后一家四口一起在坤宁殿内用膳,和鸾却又是兴致缺缺,如何也不肯吃饭了。
今日轮到太子聿端碗给妹妹喂饭,他也是极富有耐心地哄着:
“阿鸾,这是太娘娘给你做的肉糜羹,不是你缠着太娘娘给你做的,怎么现在又不想吃了?”
婠婠也是严肃着教导女儿:“阿鸾,人不能言而无信,你今早起来还说要吃太娘娘做的肉糜粥,所以你太娘娘忙了一下午呢。”
阿鸾哭唧唧地扑进母亲怀里,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哭诉道:“阿娘,可是阿鸾的脸好累啊!好累啊!吃不了东西了……”
婠婠连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宇文周之进献的肉干,让晏珽宗随手塞了一块进阿鸾的嘴里,阿鸾当成宝贝一般,锲而不舍啃了一整个下午,虽说肉干没有吃上几口,可是把阿鸾的嘴巴、舌头、牙齿全都累得够呛,这会子就是连说话和扁着嘴哭都累得很,再也不能吃东西了。
婠婠无奈地叹气,只好扬眉去瞪晏珽宗。
夜间,阿鸾回到掌珠阁里被她祖母孟夫人带着睡下,见阿鸾还在不停地揉着腮帮子,孟夫人细问得知缘由,见阿鸾要哭,一时间也是心疼得如刀割了自己的肉般。
她将阿鸾抱在怀里,拍着孙女的背哄了又哄,一边替孙女骂道:
“那宇文什么的,哪来的野人胡种,真是害人精!都是他害惨了我的乖乖,还有你那爹爹,也不是个好东西!都是他们合伙儿,作法害我的孙女乖乖!”
阿鸾犹是哭:“我嘴巴好累!呜呜呜呜——”
几道宫墙相隔,懿宁殿内,圣章太后倒是和自己的老亲家不谋而合,也是这般叫骂起来。
“都是那胡种害了我好好的孙女,勾引我孙女不思正道!还有那皇帝,也不是个好东西!引狼入室,专门和那胡种一起作法害我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