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虽知道桃叶出去了,也不敢目光旁移。
桃叶一溜烟跑出东堂,不分方向,就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想,她或许很没用,她的执着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种愚蠢。
正自难过着,她背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姐姐……”
桃叶不经意回头,然后便愣住了,她没想到,喊她的人竟然是张小宛。
自从孝宗离世、她被称作「绿血妖」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小宛。
一晃多年,她几乎已经淡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个朋友,一个出卖她、将罪名推给她的旧友。
“张淑媛是有身份的人,称呼奴婢为「姐姐」,恐怕于理不合吧?”桃叶收了眼泪,也收起了情绪,她不希望在一个背叛者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小宛走得很慢,两步一摇,好不容易走到桃叶面前,还是当年那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姐姐……何必这样说呢?你明知道,我早就什么都不算了……
先帝妃嫔都被赶到安寿殿,好挤……我是出身最卑微的一个……只能住在下房里,做最苦的差事……连一般宫婢都不如……”
倾诉之间,小宛已是泪流两行,颤颤巍巍向桃叶伸出自己的双手,几乎每根手指都有伤痕。
桃叶瞟了一眼,她并不想落井下石,但不知怎么还是说出了一句不中听的话:“都是你自找的,受罪也活该。”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怪我……”小宛的眼泪越来越多,哼哼唧唧着:“我那时不是有意害你的……我只是一时间没了主意……我想姐姐异于常人,脱身的办法一定比我多……”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我忙着呢,没工夫跟你叙旧。”桃叶很心烦,也不想和小宛多说话,只想早早离开。
小宛却突然扯住桃叶的衣袖:“姐姐……姐姐……求你救救我……我的日子真的好难过……”
“我算哪根葱?哪有本事救你?”桃叶甩开小宛,又一次飞奔离开。
为免再遇见什么熟人,节外生枝,桃叶干脆直接出了宫,没有跟太乐署的任何人做交待。
太极东堂中,鸿胪卿孟泓继续安排些歌舞杂耍等演出,至晚尽兴,宴席方散,大臣们纷纷归家。
司姚带了不知多少箱行李,跟随王敬回到王家,一进门就忙忙地安排她那些行李安置在何处,指挥下人们搬搬抬抬。
下人们正忙碌着,忽见王敬拄拐走来,手里的一张纸,随手撂到司姚脸上:“赶紧给我滚出王家大门,有多远滚多远。”
司姚一脸懵,她接住了那张纸,定睛一看,竟是王敬亲手所写的休书,而且笔墨早就干透了。
她攥紧休书,气得手抖:“好你个王敬,过河拆桥呢?我从没听说过,驸马还可以休了公主?”
王敬懒得理会司姚的话,只管继续着自己的言辞:“连同你这些破铜烂铁,也都给我扔出去,我这里没地儿堆放杂物。”
司姚岂能如王敬所愿?她捻起休书,转眼就给撕了个粉碎,揉成一团,也砸到王敬脸上:“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偏不走!我看你能奈我何?”
说罢,她趾高气扬,又吩咐下人们:“一件也不能少!给我搬!”
话不多说,王敬直接拔剑,他也看不见何人在何处、何处有何物,就朝各个方向乱劈起来,头一下就砍伤了面前的司姚。
司姚不防,她的脸已被快划破,她伸手抹了一下脸颊,只见满手是血,不由得惊恐大叫。
几个丫鬟拥簇过来保护司姚,眼见王敬就像疯一样,专门朝司姚叫喊的方向挥剑,司姚主仆几个都不曾习武,不一会儿就被砍得满身是血。
有些搬箱子的下人也来帮忙,可又不太敢得罪这位新国丈,主仆们乱喊乱躲,撞得行李散落满地,许多都沾了血,在灯光微弱的黑夜里乱成一团。
这院子里都是司姚带来的人、司姚带来的东西,王敬毫无顾忌,不知砍伤了多少人,也不知砍了多久,他一手拄拐、一手持剑,直到累了、砍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丫鬟如春觉得王敬应该不会再折腾了,忙站起跑出去,吩咐人找大夫。
“王敬!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混账……”司姚头散乱、衣衫不整,忍痛大骂着:“七年前我刚进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写休书?你怎么不敢砍我?你们王氏族人借着我升官了多少个……你如今做了国丈,就敢这般对我……我要进宫告你……”
司姚坐在地上,骂着、哭着,血与泪掺和成一团。她感到她的脸被毁了,比王玉脸上的伤疤更甚。
“你若执意留在王家,以后每天过得都是这种日子。过不下去,就早些滚,再若不然,就去给我母亲陪葬。”王敬冷冷撂下这句话,合上剑鞘,拄拐慢行。
有个服侍王敬的小童楚黎,侍立在一旁很久了,起初见王敬挥剑乱砍,不敢靠近,待王敬停手,才过来禀告:“侯爷,外面有个女人找您,说是梅香榭来的。”
王敬愣了一下,他觉得,按照桃叶的性格,这个时候不太可能来找他。
他很好奇,跟着楚黎从离中院最近的后门走了出去。
采薇正在王家后门外等着,一见王敬跨出门槛,就慌忙赶来告知:“安丰侯,您可出来了。桃叶也不知怎么了,今日回到梅香榭,突然就愿意见客了,还宣称谁要是能把她做得菜吃光,就可以在她房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