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济留意到,陈亮和马达都很少开口。他知道,马达因出身卑微,不大自信,一向沉默寡言,而陈亮向来是个最多事的人,这会儿三缄其口,倒像是在怄气。
“国号朕已经决定了,就以朕的姓氏为号。至于别的,明日再议,今儿在石头城耗得太久了,大家也都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陈济开口,中断了群臣的议论声。
于是诸臣告退,陈济单单叫住了陈亮:“叔父留步。”
陈亮站住,只是不言语。
陈济知道陈亮因何不快,但并不想提,因此找了别的由头:“朕要去见安丰侯,你陪朕一起过去吧。”
言罢,陈济便走出太极殿。
如此相邀,已经是给了陈亮台阶下,陈亮也只得见好就收,跟上了陈济:“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王氏一族?”
“叔父以为呢?”陈济随口笑问。
“既然皇上问到这儿,老臣能不能讨个赏,求皇上宽恕他们?”
陈济不由得停住脚步,讶然扭头看了陈亮:“你要为王氏一族求情?”
陈亮难为情地低着头,陈情道:“皇上恕罪,老臣的儿媳……就是那个王环,她……她有身孕了。才刚怀上,还不稳,臣怕她经不住打击。”
“看来……叔父对这个儿媳,还十分满意呢?”陈济眉毛抖动,笑得很是诡异。
“老臣女儿多,可儿子只有一个,已经三媒六聘娶进门了,不能不指望她生下嫡孙。况且这婚事在交州办得极其热闹,远近皆知,若不认可她,臣的脸面也没处搁。求皇上体恤,就算不能赦免王氏全族,至少饶了她的娘家近亲之人。”
陈济又笑了笑,他知道那场婚事办得很热闹,原本也是他吩咐陈亮那样做的,当时都是为了搅浑交州、去摸白夫人的底细,现在也不好去说什么。
他不得不佩服王敬,在成宗死前强行促成这门婚事,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家人多留一条后路么?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走出太极殿,走在通往后殿的夹道上,保持了许久的沉默。
“叔父亲自开口,朕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陈济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头望着陈亮:“别的人,或者还可恕,但王敬,是绝对不能的。他可是谋害朕亲生骨肉的元凶!”
“这个臣自然知道,多谢皇上。”陈亮颔,恭谨一拜。
两人来到延明殿,这里软禁着司氏、王氏两族人。
延明殿本是司修的居所,关押其两族眷属也就最为便利。为防他们图谋不轨,陈冲特意安排,除了极小的孩子之外,每个人都是单独软禁,因此几乎将延明殿的所有宫室都填满了。
他们来到关押王敬的房间,命侍卫将门打开。
门一开,正在轮椅上打盹的王敬猛然睁开了眼睛。这几日因为日夜兼程赶路,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满身疲惫。
陈济走进门,陈亮忙招呼守门侍卫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屋内,陈济就坐在了这把椅子上,陈亮站在一边。
听见陈亮跟侍卫说话,王敬意识到进来的人是陈济,忙直起身子,拱手致礼:“罪臣叩见皇上。”
陈济淡淡一笑,做了这么多年死敌,如今以君臣之礼相见,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既自称「罪臣」,那就把罪状写下来吧,晚些朕会让人送来笔墨纸砚。除了认罪书,朕还需要你写另一样东西……”说到这里,陈济抬头看了一眼陈亮。
陈亮会意,忙叫守门侍卫走远些,又把门关上,然后仍侍立于陈济身侧。
陈济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你立一封休书,把桃叶的名字从你们王氏族谱中抹掉。”
听到这句话,王敬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果然是为了桃叶。”
这个笑容,让陈济顿时感到一阵恼火,“废话!若不是为了她,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从灵台上下来?朕一刻都不愿留你在这世上!”
“皇上竟如此盼着我死?”王敬低头,笑得十分苦涩,“我原本也活不长,又何须皇上记挂?”
陈济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总自谓活不长,可朕看你耐活得很!脚残了、眼瞎了,后来连四肢筋脉都断了,却被抢救了一次又一次!都说「是药三分毒」,你内服外用了那么多药,也没给毒死?朕要是不助你一臂之力,你还想赛过千年王八万年龟吗?”
这番话,更逗得王敬笑得合不拢嘴,“皇上讲话,还真是有趣。听您这么一说,臣也觉得自己好像活了很久似的。”
“少在那儿闲扯,你到底写不写?”陈济已有些不耐烦了。
王敬却不紧不慢地说:“皇上连国法都可以废,一本王氏族谱算什么?”
陈济最讨厌王敬目空一切的样子,他离开椅子站起,一把揪住王敬的衣襟,露出阴冷之笑,“你来告诉朕,朕老早就坐拥千军万马,为何还要司修那个黄口小儿写「禅位诏书」?”
王敬无奈,只好轻轻点了头,“好吧,我可以立休书,但有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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