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至简、至朴,杀意刺目。
如果明绮天看到,应当会忍不住握一握剑柄,但如果是裴液看到,应当不会生出那天看明绮天那一剑时的惊艳。
固然是因为看剑也要门槛,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明绮天和越沐舟的剑走在两条路上。
明绮天从小就修炼于天下剑道之圣地,成长在一代剑君的教导下,从一开始习练的就是最绝代的剑术,学习的就是最高妙的剑理。
她本就是最顶尖的无双剑才,又用剑道历史上最瑰丽的成就浇灌,因而成为真正的天下无双。
也正因如此,那夜她天外飞仙般的那一剑才在裴液心中画下深刻的印记,因为那本就是“剑”最美的形态。
越沐舟则不然。
越沐舟十四岁就进入刀刀见血的江湖,他的剑是在生死间搏杀出来的,用的是小村铁匠打造的粗剑,学的是随便什么地方摸到的低劣剑术。在那段时日里,他不会思考“剑”是什么。
剑就是杀人的工具,剑招就是杀人的技巧。
直到无数次的出剑堆积起来,剑这样兵器在他手上如臂指使之后,他才自然地进入“意”与“理”这一层。
并未经过他人传授,而是全出于他自己前半生和剑一同游走于生死间的经历。
所以哪怕攀升到更高层次之后,他的剑依然带有抹不去的血色,明绮天那夜所言“冷冽深抑”、“以血问心”,正是一流的眼光。
所以越沐舟的剑没有神妙高扬的气质,更不会七曜剑界这样一代代人用心血钻研出的神术,他的剑不厚重也不高华,只灌注了他性格中的冰与火,并全由他自己一个人的才华缔造。
使人一看,便知道是越沐舟的剑!
之前在明绮天剑气前岿然不动的鳞甲,在这一剑前被摧枯拉朽,仙君的身体几乎被腰斩。
环绕的紫电霜火一瞬间环绕了老人,和他身周的真气爆出激烈的冲突,仿佛两支听到进攻号令的大军。
仙君被切割的身体软如泥沙,祂甚至不凝结回完整的躯体,上半身仍在和越沐舟搏斗,腰腹那些被剑气切割的血肉却直接以破碎的形态凝成了硬矛一样的尖锐,向老人直扎过去。
越沐舟的剑则根本不收回,他逼视着这双威严的金眸,任由一枚尖锐捅入腰腹,他则同时长剑一挑,自胸腹直接上切入祂的咽喉。
而后剑气爆开来,他压着这副龙躯如一颗流星般坠到山脚下,迸裂的剑气将方圆数十丈的木石搅得粉碎。
尘土飞扬如巨浪,转瞬之间就已经高过了城墙。如此声势,坠下去的仿佛不是两副身躯,而真的是一枚流星。
那尘土中仍在不断爆炸,里面的两道躯体搏斗之激烈只看冲天的气浪就可见一斑。
这样的拼命厮杀持续了近一刻钟,而后膨胀的尘土团中拉出数道急的细线,一些碎块冲了出来,它们聚集起来,在空中重新捏合成仙君的身躯。
但似乎小了一圈。
老人随后缓缓从烟尘中升起,他的伤势要明显的多,血从胸背流下,将黑衣浆成湿腻的颜色。
但身躯仍然挺拔。
仙君具备完美的战斗本能,他在搏斗之中本应立于不败之地。
但今日所遇两位人类,却都带给了祂不可忽视的伤害。
明绮天是以人类修行文明所缔造的最高深的成就——《剑韬》、七曜剑界、斩心琉璃在博弈中伤害到了祂。
越沐舟则无限趋向兽性的一端,只以剑和真气为爪牙,和祂进行了最纯粹、最简单的拼杀。
竟然未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