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黑少年微微弯腰,他紧闭着眼,如淡墨勾画出的眉蹙着,修长的指将血腥气都堵在掌间。只是那十分压抑的咳嗽声还是不由得泄出半分,让人听着便觉得无措慌乱,扎得心疼。
这一幕并不少见。
谢虚分神打理蔺家事务时,偶尔便会这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等他气息逐渐舒缓后,便会拿着缎帕将唇角一点殷红的血迹拭去,以免让人看了“动摇军心”。
但即便如此遮掩,却还是隐不住那脸色的苍白。谢虚手下培养的那些少年属下见了他这幅模样,总会不由得担忧起他的身体来。
便如今日来向谢虚禀告的蔺轲泽,本应到他告退的时候了,只是见到黑天师愈加瘦削的身形和那微带疲累的眉眼,便会忍不住想要劝说几句:谢大人应当好生将养身体,别累垮了。
可惜谢虚并不知他的好意,还以为是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出了些差错,敛眉问道:“何事?”
“谢大人……”没等蔺轲泽将自己那点私心都述出,便见蔺老祖手下的傀儡童子走进来了一个,轻身俯在谢虚身旁说了些什么。
黑天师的脸上有些无奈,但还是起身道:“知道了。”他跟着那傀儡走了两步,才微侧过头与蔺轲泽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这语调似乎亲近又熟稔一般,与往日例行公事的交往划开来。蔺少年只觉自己的心都躜动了一下,不由道:“好。”
只是这等的时间稍久了一些,蔺轲泽悄悄地抬头观察房间内装饰,除了桌案书柜外,还有公认小憩的坐榻,想到这便是谢虚大人平日办公的地方,蔺轲泽又忍不住脸热起来。
等他终于意识到这样有些失礼时,蔺少年顿时起身,跨出房门,想站在门外等。却一眼见到那傀儡小童的身影隐没在路段尽头,袖摆被风吹得扬起。
蔺轲泽突然动了心思。他像是被迷了心神一般,顺着傀儡小童追了过去,隔得极远,竟是能看见谢虚大人的身影。
当然,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人。
蔺老祖。
蔺轲泽像是一下子被冷水淋透,顿时神智清醒过来,站在那处不知所措,又不敢闯进老祖的领地。
蔺谌许坐在轮椅上轻轻一眼瞥过去,虽然感受到了小辈的探看,却并不怎么在意,半支着头与谢虚道:“我听桃衣说,今日送过去的药你又未喝?”
桃衣是蔺谌许的傀儡童子之一,黑天师陪着像小孩一般越任性的老祖,有两分无奈:“你给我那些药……又没什么用处。”
“怎么没有用处。”蔺老祖的脸色沉下来,他皱着眉道,“不是能让你好受一些?而且我听桃衣说你喝完那药,气血充盈,手足不似往日那样冰凉……”
谢虚突然道:“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用那样的好药实在浪费。”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蔺谌许一听到“死”字,便被谢虚气得头疼。偏偏他对旁人能毫不留情地进行雷霆手段,对谢虚却是没什么办法,连冷战都不行——他要是冷战,谢虚自然从善如流的不理他了,所以也只能自己憋在心里生闷气。
谢虚也无奈。
他这具身体早该形容枯槁,神魂俱散了,只因蔺谌许每天往他这里送那些珍贵的天材地宝,灵物宝器,才堪堪吊着一口气。只是这生气也吊不了多久,每活一天都是在消耗着大量灵物——便是蔺家实在有家底,也不是这个败法。
更何况谢虚并不是真死,等这具身体死后,他只不过是回归先前的游魂状态,这点蔺谌许也是清楚的,他甚至还说过,要再换一具躯体来着。
蔺谌许也知晓如今自己的心态不对,自顾自生了会气,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难安心。”
让他看着谢虚的身体日日衰败下去,却要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未免太难了一些。
蔺老祖顿了一会,又道:“你蹲下来。”
黑天师也未多问,只无奈地蹲下。身,白色的天师袍衣摆拂在地面,将星点落叶都卷了进去。谢虚这才问:“要做什么?”
蔺谌许将一只手摆在谢虚肩上,似是以指封住经脉,谢虚顿时不得动弹。只是他也并不怎么害怕,还有闲心问道:“嗯?”
蔺谌许微微倾身,将唇覆在面前少年的唇上。
谢虚:“……”
没等他震惊完,便现蔺谌许的唇舌其实老实得很,只是有一团活气缓缓渡过来,那气息压得他四肢百骸都温暖无比,充盈体内。
离的远远的蔺轲泽:“!”
他虽然害怕蔺老祖,却一直没舍得走,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暧。昧又煽情的一幕——黑天师半蹲下。身,两人便亲在一处,蔺老祖实在是主动又霸道得很,谢虚的眉眼间,似乎都因为那样的亲吻而微微渗出泪光来。
其实离得太远,蔺轲泽是看不见具体行径的,更别提像谢虚被亲的泪眼朦胧,好似十分屈辱这种细节,那都是少年下意识臆想出来的,但哪怕是这样的臆想,也足以让他面颊白的吓人了。
那点少年的隐秘心思,都被击溃得不成形状,蔺轲泽实在是慌乱极了。
慌乱过后,蔺轲则脑海中越加明晰的,却是方才听见的那几句对话,越是回想越是如天雷轰顶,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