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安静,万物无声,耳中传来水下的压迫感,河下暗涌推拂着他的身躯。
意识一点点沉沦,口衔的芦苇管无力再噙,他身不由己被暗流带走。
恍惚间,他见宋卿月伸出手,捧起他的脸流着泪问:“柳无恙,这人生可苦?”
他手指怔怔触向她的眉眼,喟叹:“你来了,便不觉苦……”
因他无意识地开口,冰冷的雪水霎时涌入口鼻,激得他从昏沉的意识中清醒。
惊醒后,他屏住气道,催动僵麻的四肢自河底艰难腾起,借着暗流之涌向远方漂去……
就这般无感无识,好似过了悠悠千载后,大漠烈日将他灼醒。
一口悠长的气吸入肺腑后,他猝然醒来。
手撑河岸滚烫的河石,他俯身大吐,连连呕出胸肺里呛入的河水。
喘息连连后,他转目四顾……想来已被河水带离很远。
抬头,大漠烈阳正当头烤照,应是正午。
根据正午的投影实难分辩方位,极目四眺,大漠景致总是如出一辙,四周金黄沙丘如涛,起伏连绵向天际。
但好在面前还有这条河,河之走向为东。
月泉军营依河而设,虽不知身处此河哪段,但沿着河岸走总是没错的。
沙洲远近百姓取水皆赖此河,若他再次晕倒,万幸之中或能有人现自己。
天如炉,地如灶,上烤下煎。
他踉跄着脚步沿河床走着,直走到头顶那轮烦人的烈阳从中移到西,最后落下地平线。
当感觉脚下如坠重山后,他倾倒在河床细密的沙石上。
双腿无力,他便用双手,一点点往前爬……
昨夜他暗会月泉将士,让他们度回营,在刘文元未及反应下带兵迅将沙洲拿下。
眼下惊动了刘文元,而南阗大军又在赶来沙洲的路上……他得快些到达月泉驻地!
可是,在箭毒的麻和力竭的疲惫下,他再也难挪一寸。
翻过身子,无力仰望头顶漫天璀璨的星辰,眼中升起迷离。
恍惚间,天地下起了雪。
他跪在积雪如玉的地上,惠妃与他对跪,摇晃着他的肩哭得声嘶力竭。
“母妃,江年不走!”
“孽子,非要我缢死在你面前才肯吗?你非得死在皇后、皇贵妃手里才甘休吗?”
他抚上惠妃泪水交溢的脸,哑声:“我遂了你的愿,你却不愿等我回来!”
雪落在惠妃脸上,融化在惠妃的泪水里,惠妃的脸也融化了成一团微漾的水镜。
未待他伤心,水镜里现出宋卿月的脸。
她幽幽轻声:“柳无恙……我们都得活着!”
于是,漫天的星粒纷纷坠落,落在他的眼眸。他的眼眸亮了,熠熠生辉。
他答应她:“好……我会活着!”
明明口头应了她,他的头还是一偏,沉入黑暗。
直到,耳中传入“噗噗”的响鼻声,温热的气息喷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