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泗县衙门的时候,刚巧又有人前来请李源帮忙断官司,李源想要远送几步都未能成行,只好抱歉地止步于门口。
“袁提刑来西泗县查案,卑职本当陪伴左右,现在这样,实在是怠慢了,还望袁大人见谅!”李源向袁牧拱手行礼。
袁牧摆摆手,对此不甚介意:“李大人秉公办事,仁心仁德,有这样的父母官,乃是西泗县百姓的福气。以后你我另寻机会再一同饮酒畅谈。”
听闻袁牧这话,李源客客气气应了,倒也没显得多么受宠若惊。一行人与他拜别,走出衙门。
叶员外帮几个仆从赎了良籍的事情在西泗县也算是广为人知了,离开衙门准备启程回太平县之前,袁牧安排了袁乙去帮他办点事,主仆两个耳语几句,袁乙便急匆匆走了。
慕流云秉承着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的原则,主动跑到一旁去避嫌,顺便在路边的一个摊子上挑些珠钗环佩之类的小饰物,一边挑一边同那摊贩攀谈,聊了一会儿,买了几样小东西,慕流云扭头一看,袁牧和袁甲早就已经等在一旁,连忙把东西包好往怀里塞,塞进去一看,鼓鼓囊囊的,实在不像样,又掏出来托在手里。
“大人,”她迎上去,一边示意袁牧随自己到马车候着的地方去,一边对他说,“方才我同那小贩聊了几句,打听了一下那几个被赎了良籍的家生子放出去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那小贩说这事儿在他们西泗县也是响当当的出名,毕竟这边的人祖祖辈辈也没见过这么慈悲的主人家,都当做奇闻一样在口口相传。
那些被赎了良籍的家生子,被放出去之前,叶员外还每人赠了一些银两,之后这些人有的去别的地方做了伙计,去工匠铺子做学徒,还有爹妈或者自己攒的本钱够多的,听说有一个做了行商,到外地去贩货。
还有一个最厉害的,他娘是叶员外家里的老
厨娘,他自己也从小耳濡目染,有一身的好本事,叶员外借他钱在城外路边置办了一个摊子,开起了半茶棚半食肆的买卖,听说行人歇脚都喜欢那里,生意相当红火,说是再过个一年两载,便能攒够钱回城里来开酒楼了。”
“看来以后若是叶员外家的公子有个需要帮扶的,倒也能指望上。”袁牧接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认真点评还是随口调侃,随后他看了一眼慕流云手上的东西,“司理喜欢这些?”
慕流云一愣,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方才急急忙忙用帕子把买来的东西裹了裹就过来同袁牧说话,这会儿才现,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里面的东西都露了出来。
现在,她,穿着一身男装,手里捧着一把钗和耳环,满脸堆笑……那画面,着实猥琐。
慕流云手忙脚乱地把帕子重新裹好,下意识背到身后,一脸讪笑,故意粗着嗓子道:“袁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谁会喜欢这娘们儿唧唧的玩意儿!我是帮我娘买的,她么,平日里喜欢拿这些小玩意儿打打家里头那些闹腾的小丫头。”
说完她有些心虚的看看袁牧,又看看身后的袁甲。
袁牧倒是没有什么表示,身后的袁甲一脸嫌弃地看着慕流云,就好像看着一个变态。
慕流云心里苦,但是慕流云她不说!
别家姑娘自及笄之后,便是如桃李争艳般的时候,数不尽的漂亮衣衫——梅染荼白荷草绿,薄柿竹月碧玉石;挑不完的脂粉香膏——花钿口脂傅香粉,桃花酒晕飞霞妆。
而到了慕流云这里,长衫,幞头,仅有的一根钗,还是一根毫无花色可言的木钗,饶是如此,这根木钗慕夫人也轻易都不允许慕流云戴一次,生怕她一不小心被人识破了女相。
虽说不得不扮作男儿,可慕流云的一颗心确实如假包换的女儿心,做了司理参军之后,有了月俸,院子
里也住了些受她恩惠的女子,慕流云便有了借口,每逢瞧见漂亮的饰便会买下来,哪怕自己不能戴,送给家里那些姑娘,看她们打扮得娇俏可爱,也同样欢喜。
因这个癖好,外头盛传她是如何的风流多情,慕流云倒也不甚介意,甚至有些正中下怀,又多了一个不被媒人登门的好借口。
只是现在被袁牧瞧见,可万万不要被他给当成是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才是啊!
慕流云深知越描越黑的道理,此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暗暗想了想,觉着方才自己表现得也够了,便把这事儿从心头往下一压,强迫自己不再去担忧。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慕家的马车侯在那里,慕流云恭恭敬敬请袁牧先上车,袁牧刚上去,袁甲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袁牧旁边。
袁牧冷眼看着他,看得袁甲心里毛,连忙挤出自认真诚的笑容,以掩饰自己那点心思。
慕流云挑帘上车的时候,正看到袁牧端坐车内,袁甲坐在他旁边冲着他一个劲儿傻笑呢。
一张怒目金刚一样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胖阿福一样的笑容,这副尊容看起来真的是要
多吓人便有多吓人,把慕流云冷不防瞧见,吓得打了个哆嗦,赶忙把眼睛移开,在对面坐下。
袁乙还没有回来,他们需要再等一会儿,三个人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确切的说是和袁甲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之后,慕流云决定说点什么。
“大人,方才在县衙那边,为何您要对李源大人有所保留?莫不是对他不甚放心?”慕流云觉着有些纳闷儿,李源这人声誉向来很好,为官清廉又肯做实事,为何方才袁牧却明显不想把叶氏一案的详细情况都抖给他?
“叶员外若有心隐瞒,李源越是试图去挖,只会让他更加紧张,防得更紧。”袁牧靠在车厢壁上,半闭着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必非要打草惊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