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你对当年之事可还能记得清楚?”袁牧问。
白容点头:“民妇没有一天敢忘!这十几年来,每一日每一夜无不盼望着能够替我父亲伸冤,报复那夺我家产、害我父母的恶人!
以往我父亲每次出门采买月余定然返家,绝对不会在外面多逗留,以免家人牵挂,偏偏那一次,一走三个多月,回来的却只有万狗贼一人,我父亲却是躺在一口薄棺里,塞了许多木炭石灰,只能依稀看到本来的面目。
万狗贼说,他们当初进了货之后照例往回返,不巧在半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想要抢下货物,我生父抵死不从,为了护住货物,与山匪扭打在一起,最终不敌山匪,被他们打伤,一脚踢进了旁边湍急的河流当中。
万狗贼与小伙计因为都和山匪缠斗在一起,并没有能够及时察觉,等到万狗贼现我生父落水,跳进河里,拼命将我生父拉上了岸,却已经没有了生气,而那个原本和山匪缠斗在一起的小伙计也没了踪影,万狗贼说不知道是不是被山匪一并掳走了。”
“这山匪倒也有趣。”慕流云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劫走货物钱财还说得过去,若是与你生父同行的还有什么妙龄少女,娇俏少妇,被掳走了也算合理。
好端端的,一大群山匪,劫财也就劫了,还掳走个小伙计?这不是自找麻烦?”
白容叹了一口气:“当年我生父出事之时,祖父母尚健在,但年事已高,其余叔伯早已经分家出去,自扫门前雪,因而万狗贼把这些事情一说,家中一时之间哭成一片,都没了章法,我祖父甚至还为了感谢他想方设法带了我父亲的尸身回来,给他拿了许多银子作为谢礼,万狗贼也没有同我们客气,就都给收下了。
可是过后稍微缓过一点精神来,我生母便对万狗贼的那一番说辞产生了怀疑。
我生父白栋是做事谨慎之人,向来认为这世间任何金银财
宝都没有项上人头来得更金贵,舍命不舍财乃是愚人的愚蠢行径,断不会为了不让山匪抢夺货物就去与他们拼命。
以我生父的性格,遇到那种寡不敌众的情形,他不但自己不会去拼了命的护住货物,甚至还会要小伙计和万狗贼谁都不许为了保护货物就去冒险。”筆趣庫
慕流云点点头,这话在理,在最初慕家的店铺还需要去外地采购茶叶的时候,每一次慕夫人都要叮嘱受委托去进货的伙计,到了外乡人生地不熟,切莫得罪地头蛇,哪怕对方狮子大开口,或者往返途中遇到了劫匪,一定都要舍财保命,最重要的就是人要平安。
那么按说一个秉承着这样观念的人,的确不大可能与山匪缠斗在一处。
“我生母说,那一次我生父带人去采买的是一种用来染布的染料,因为比较稀有,所以价格不菲,但是这事一般来说只有从事织染行当的人才知道,对于外行而言,那东西根本就一文不值,看起来就就像寻常的路边石头一样,根本不起眼。
更何况,那种染料的个头儿并不大,重量也不是很沉,带两个人同去不过是去的路上身上带着不少的货款,人多一点心里面比较踏实,回程时染料撞在一个木匣子里面,那小伙计一个人都可以提得动,不显山不露水。
因而我生母对于万狗贼的话产生了怀疑,为什么一群山匪偏偏就对于那么不显眼的三个人格外留意?为什么一群目不识丁的山匪偏偏就知道那木匣子里面的石头样的东西是价格不菲的染料?若是不认识染料,那些烂石头一样的玩意儿对他们毫无用处,若是认得……”
“那就该好奇为什么山匪还有那样的好品味,连昂贵的染料也能认得了!”慕流云笑着说。
“正是如此!我生母对此万分疑惑,认为万狗贼扯了谎,让他到家中对峙,万狗贼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反反复复赌咒誓,声称自己所言句句属实
。”白容冷笑,“我生母质问他,山匪山匪,顾名思义自然是占山为王,四处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之人。
那么为何一群应该在山间小路,偏僻密林之类地方拦路抢劫的山匪,居然不在山坳里面埋伏过路的商旅路人,居然跑下山区,还在湍急的江水旁与我生父动手?
我生父出生于江南,自小便水性很好,听祖父母说,幼年时终日泡在外面的河流当中凫水解暑,憋上一口气可以潜游几丈远,还曾不止一次帮忙救下过落水的孩童。筆趣庫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被山匪踢了一脚,落入水中,便短时间之内丢了性命?”
慕流云听了之后心中大为感慨,忍不住对白容说:“这些考量妙极了,每一个疑问都在点子上,令慈着实称得上冷静聪慧了!”
后面还有半句感慨她没有说出来——怪不得能生出心思如此缜密的女儿,白容先前所有的谋划,从头脑这一环节来看,还真的是从她生母那边得了些先天的优势。
白容冲慕流云微微颔:“谢大人称赞!若是当年身边的人有一个能像大人这样,认为我母亲的所思所想是
有理有据的,或许她后来也不会那般无助。
我生母对万狗贼的话并不相信,认为漏洞百出,要与他对峙当时的真实情况,不惜对付公堂,那万狗贼恼羞成怒,对我生母破口大骂,说她妇道人家心思歹毒,不知好歹!
他说他自己为了保护货物不被山匪抢走,本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加上不大通晓水性,为了救我生父跳入江中,拼死才把尸体捞了上来,还费尽周折将尸体带回老家交给家里,也不指望我们家感恩戴德,没想到非但没落好,还要被怀疑。
我生母要与他对付公堂,但当时的县令叫仵作来看过,说是尸体已经腐坏,无法眼看,万狗贼又拿出了一份出事当地官府仵作的验尸格目,我生母的诉状就被县令给打了回来,再不予理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