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方才用刀背比划过的位置示意着:“作为一个右撇子的人,用起刀来右手更有力道上的分寸,而用刀割出伤口的这个动作,刀刃最初划破的地方伤口最浅,收刀处伤口最深,而左手力道不稳,虽然破皮处和收刀处的深浅规律也是大体如此,却很难保证每一次划出来的伤口都恰到好处,力道轻了太浅,力道重了又割太深。
我虽不懂武艺,但也知用刀有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这八法,能够给对手造成的伤势也因所使刀法不同而各有所异。
万茂槐身上的那些刀疤若是外人所伤,方向不可能如此一致,不可能皆为横向,更加不可能每一刀都不深不浅不伤及要害。
同理还有万茂槐胸前和肩头的刀伤,前胸刀伤上浅下深,方向由左至右倾斜,正是自己右手持刀划伤所能留下的印记,肩头伤口后浅前深,也与自伤的力道方向相符。
至于后背,完全没有一道刀伤痕迹,若不是这位万老太爷与常人有异,眼睛生在了后脑勺上,所以把自己后背盯得死死的,保护得严严实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反手自伤后背实在是不太容易,或者在割伤了多处之后,便大意了,留下了这样一个大破绽。”
“如此一来,万茂槐当年的全部谋划倒是也就清晰了许多。”袁牧听得明白,了然点点头。
“正是!现在来看,白容的生母当年对此事的怀疑是十分有道理的。”慕流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万茂槐分明是在出之前就起了歹心,在行路至晏州地界之后,伺机动手,将白栋和同行小伙计都分别杀害,然后自伤,制造了货物被抢,东家被杀的假象,嫁祸给一群或许并不存在的山贼,私吞了货款。
在回到松州之后,他又仿照白栋笔迹,写了许多张借据,找人串通好了去白家讨钱,又榨取了一笔钱财,
这才有了他后来自立门户经商的本钱。
一个在白栋身边做了几年伙计的人,平日又颇得白栋信任,想要模仿他的字迹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人此举可谓是毒辣至极,不仅恩将仇报,还要将对方坑个家破人亡,实在可恶!”
“万茂槐当年提到的山贼,倒也未必真的不存在。”在这件事上,袁牧倒是和慕流云有不大一样的看法,“之前我们因为白容设计诈死,所以关了郭泓清的时候,他曾经提到过外祖父当年刚开始经商的时候,为了保住家产曾经与山匪有过搏斗。
然而今日你验他身上的伤,除了这些疑似自伤自残的伤疤之外,并无其他搏斗负伤留下过的痕迹,加之后来北安县山匪肆虐,许多商贾都深受其害,唯独万家的布行独善其身。
依我看,万茂槐应当是与山匪有过打交道的经验,因而懂得拿捏山匪的脾性和要求,能够与山匪达成一致,互利互惠,不仅能够保全自家,甚至还能从中牟利。”
“还有那个底价卖店铺给他的张家,便宜卖了自家铺子之后,更是举家外迁,连留在原地生活都不敢,所以当年到底生了什么,还真的是耐人寻味。”慕流云经他这么一说,也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性,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如果不是之前有过经验,又怎么会毫无损的就和当年放肆横行的山匪达成共识呢?
甚至万老太爷究竟是不是先与山匪相勾结,迫使张家卖了店铺,举家外逃,之后又给山匪提供了机会,做了内应,讲县里各商家的情况透露给对方,借此来打击异己,也值得商榷。
“总之,这个万茂槐还真的要好好查一查,他身上不止有白家的血债,应该还做了不少的孽,到底私下里都勾结了一些什么人,还真说不好。”慕流云对袁牧说,她没有把话说得太白,先前袁牧对杨知府和北安县令张耀祖的态度让她不确
定对方想不想把事情挑明。
袁牧果然只是点了点头,只说:“我已经安排了人留意万家人的动向,司理不必担忧。”
她不担忧,她当然不担忧了!慕流云向来是那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的个性,所以这种事情有袁牧在上头操心,她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忧虑的。
但既然袁牧是这么理解的,她便露出一副安心了的表情:“那就再好不过了!大人周全!”
余下在提刑司大牢这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慕流云又去看望了一下白容,白容也被关押在大牢里,不过和郭泓清之前的待遇差不多,牢房比较安静,里面褥子和棉被也都给预备了。
见到慕流云,得知她已经找人验看过当年的借据,确实有很大的作伪嫌疑,白容十分高兴,不由分说就在牢里跪下给慕流云磕头表示感谢。
慕流云隔着牢房栅栏,想要阻拦也拦不住,被搞得手足无措:“你别这样啊!我只是尽己所能地去查一下,至于结果如何,是否能够推翻你生父当年的死因,这个我无法向你做出任何承诺,你千万不要这样谢我,我受不起呀!”
白容两眼含泪,摇摇头:“司理大人您不要这么说,不管结果如何,您肯费心费力去查这桩十八年前的陈年旧案,对我
白家就已经是恩重如山了!这十八年当中,但凡早有一个人愿意替我去查当年之事,我也不至于绝望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自己设计报仇。”
慕流云叹气,白容的那种绝望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却可以想象,因而对她之后的每一步选择和现如今身陷囹圄的处境也愈唏嘘。
同白容又聊了一会儿,毕竟不好让袁牧久等,慕流云就回去与他汇合,二人乘车重新返回慕家,回到慕家已是下午,一回去就看到袁甲门神一样的戳在慕家大门口,看到马车过来,连忙迎上来,殷勤地帮忙牵马停车,把车夫都给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