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触碰到毕生追求的希望和梦想的前一刻,前功尽弃,坠入深渊,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不甘与痛苦而死。
他当然不解,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她会记得一切,会知道一切,在他的认知之中,她连自己是九皇女的身份,都是他告知的。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她早就被皇帝下令杀死了,怎么可能还能活到现在。
他只记得这些,却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的批命,她也不会被皇帝忌惮,不会刚刚出生就被要面临死亡的境地。
他惊她救走,却只是随意扔弃或者不是随意,而是有意扔弃在那处破庙门口,兴许他当时都不曾远离,而是安静等在门口,直到她被庙里的老乞丐抱入破庙之中。
原本老乞丐会成为照顾她的人,但就是那么不巧,捡到她之后,老乞丐和往常一样出门乞讨,然后一去不回,她似乎必死无疑。
但她没有,无名神像庇护着她,如同一个母亲庇护着自己的孩子。
然后,他破门而入,斩落无名神像的头颅,她能够感知到的冥冥中的神异力量,在神像的泥塑脑袋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消散一空。
他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手,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将她带走,从此她不再是得神像庇护才能存活的孤女乞儿,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张家女郎,穿金戴银,身份尊贵。
可她凭什么就要领这个情?
他凭什么觉得她就该领这个情?
坏人让你的亲爹忌惮你,甚至要杀你,并且将你丢弃。
你被当成诱饵,但你的确感受到了温暖,这份温暖却再次被人打破。
最后,你从小便有着感应的双胞兄长,也不得不殒命。
她真的被成功驯服,她也真的在养精蓄锐,抱着国师一定要成功的美好祝愿在帮着国师,为此哪怕牺牲自己。
她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毒和怨愤之色,她从头到尾,都是国师的最佳棋子,是国师的人。
可她同时也是一个耐心极好,好到哪怕仇人成功也没有关系的猎人。
如果仇人成功,那她便是为了挽留爱人而不惜一切,几乎疯魔的痴情女子。
即使仇人因此而重创,面对她痴情而陷入疯魔的模样,也会于心不忍,或许还会动下些许廉价的不忍怜悯之心。
兴许,会带着她一起踏上仙路?
毕竟,她可是他最得意的棋子。
若是仇人失败,那她便是那个最会隐忍的猎人,隐忍到哪怕最后一刻,也仍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却还是找准了时机,摆了他一道的优秀猎人。
猎物终于还是被猎人拿下了。
她对那个被她羡慕着,强大而自由,她应该唤对方伯母,却在心中唤人姐姐的女郎说她与国师一丘之貉,谈不上谁比谁高贵。
因为他们都一样的自私。
自私到什么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都不及自己的一己之私重要,她不是圣人,国师更不是。
一切尘埃落尽,对她威胁最大的将星却压根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反倒是之前已经臣服的人不愿意为她所用,奋起反抗。
他们嘲讽她的一切都是国师给与的,没有国师她就是个只能等着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的妇人,她有什么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压他们一头,让他们听命于她?
这个嘲讽,还不错,因为她确实感到生气。
她的一切的确都是国师给与的,包括她学到的一切知识。
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这样的境遇,就是能击败他们,能把他们像是打自己孙子一样打得屁滚尿流,他们不服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再来一次,结果仍旧是一样的。
定鼎天下之后,她立国号为江,将通天河改回了通天江,站在江边矗立了良久。
通天河再无江神娘娘,哪怕将江神娘娘的宗祠重新修建,里头供奉的也只会是一座毫无神异的泥胎塑像。
她将许夫人留在宫中,恳求她能够找到江神娘娘还存在于世间的踪迹。
死去之人无法复活,她不会试图复活兄长和母妃,可江神娘娘并非凡人,祂是神祇不是吗?
祂总归还有一丝归来的希望的吧?
数日过去,最终,许夫人走之前,告诉她,江神娘娘救下她,与她紧密相连,她既然还存活,江神娘娘自然有归来的希望,不过,祂将不再是神祇。
诚然,当初的庇护,神祇也并非毫无私心。
但无论有没有私心,祂都庇护了她,也令她感受到了温暖,这就足够了。
而她的诉求,说到底,也只是希望能够减少自己的一份遗憾而已。
并非大公无私,也并非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天下承平数年后,某日她忽然有感,随后便被诊出有孕的喜脉。
不知为何,她无比笃定,腹中的孩子,便是江神娘娘。
凡人向往成为神祇,长生不死。
神祇拼命挣扎,只是为了挣脱天地给自己的束缚,为了更进一步,为此,祂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的神祇身份。
“其实,你一直称呼错了,我不是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