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去查证据材料。”裴景安半靠在办公椅上,骨节修长的手搭在办公桌上,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是他常用的讯问嫌疑人的手段之一。
“如果你的当事人真的有罪,一条人命,检察院不会需要死者家属亲自起诉,早早就会由检察院起诉了。”
“可是……我该怎么辩护?我觉得现在整个案子像是一团乱麻,我没法理直气壮地去庭上辩护……”
苏妍听起来很委屈,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揪紧卷宗。
裴景安将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合上。
“案件起因在谁,过程中你的当事人有没有越法律做不恰当的行为,死者又究竟为什么会跌入铁轨。”裴景安的五官显得愈凌厉。
“存不存在正当防卫,界限又在哪里。表面上符合犯罪要件后,还要看嫌疑人是否应当承担责任,是上学的第一节课老师就会讲的内容。”
“我知道……”苏妍辩解,“可是正当防卫无罪,除了你之外,好像没有律师引用辩护成功过。上学的时候老师不是都说,这个条款像个摆设……”
“如果还没试过就想放弃,那就干脆不要做律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如果我的当事人,真的像死者家属说的那样,逼死者跳下铁轨的话。我的辩护,是不是对死者家属的二次伤害,是不是正义的……”
“究竟哪方是真,哪方是假,要证据加以证明。”裴景安捏住了金丝眼镜下垂落的细致链条。
“你所要做的,是在公权力之下,保护你的当事人。你所忠于的只有法律和聘请你的当事人。至于正义与否,那是法官应该考虑的事情。”
苏妍张口欲再说些什么,最后只剩一句,“景安,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被“控诉”的裴景安垂下眼睫,“我不喜欢在办公室里谈论私事。”
“楚清歌要来了,对不对?”
裴景安刚刚软化下来的态度在听到“楚清歌”三个字后,又重新冷硬起来,“没有别的事就出去。”
一句逐客令,结束了两人之间意见分歧的对话。
楚清歌尴尬地站在门口,和苏妍撞了个正着。
苏妍也愣了一下,眉头皱了皱,但没与她为难,点点头从楚清歌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淡淡的栀子香气。
楚清歌敲了敲门,得到一声冷淡的“进”。
“裴律师早……”楚清歌低着头走进办公室,“那个……有人让我来你这里报个到。”
她不敢抬头,裴景安亦不说话。
手边刚刚被人送来的判决书,页脚几乎被他揉皱。
裴景安克制住胸腔的剧烈起伏,冷冰冰甩给她一个字,“坐。”
楚清歌依言走到裴景安办公桌对面。两把椅子摆在面前,楚清歌犹豫了两秒,冰凉的指尖还是拉开了刚才苏妍没坐的那把椅子。
像是要明晃晃地告诉裴景安——
哪怕兜兜转转三年,还是来了君同律师事务所。
哪怕迫于时势,不得不做了你裴景安的助理。
哪怕要跟你裴景安同在一间办公室。
哪怕不得不坐在你对面。
我也要选一个离你最远的位置。
泛着冷光的金丝眼镜后,裴景安的眼睫颤了两下,如囿于雨中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