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婵闷在被子底下,不说话。
梁敖在珠帘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掀开珠帘的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纸包,冲着躺在床上的她掷过去,隔着锦被,那纸包稳稳当当地砸在她的脑门上。
苏婵还是不出来,也不说话。
“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他淡声说完,转身,先将外间的蜡烛全熄了,这才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这一回他从正门走了。
苏婵蒙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听他走了,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再回来,这才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拿起砸在她脑门上的纸包,然后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她将他扔给她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只有宫里头才会做的海棠花酥。
这海棠花酥的造型是众多点心里最精致的,和真的海棠花一样,色彩艳丽,栩栩如生。不会太甜,又酥脆可口,是宫中的点心里她最爱吃的。
苏婵盯着海棠花酥看了半天,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她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在被子底下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海棠酥。她一块接着一块,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第二天,苏婵还是关在屋子里没有出门,她在床上趴着,一直趴过了午后,她斜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太阳,也不知望了多久,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缓慢地爬起来,拢了拢乱七八糟的头,拿起桌上的马鞭,走到门外,对值守的丫鬟说:
“告诉我二姐我出去一趟。”
不等丫鬟回话,她走了,来到马厩,牵出她的小黑马,上马,很快飞驰出雪乙庄,向虽然建在梁都城外但却赫赫有名的和泉茶楼奔去。
到达和泉茶楼时,天已经黑了,她刚在挂满了灯笼的和泉茶楼前下马,候在门口的伙计就迎上来,满脸堆笑地招呼:
“苏三姑娘吧?王爷已经等了姑娘一下午了,姑娘快跟小的来吧!”
苏婵没想到朱培安竟然还在,她来是来了,可她以为朱培安不会等那么久,那样她就什么都不用听了,没想到朱培安还在。
她绷着一张脸,跟随伙计走进茶楼。
今天的和泉茶楼被包了场,虽灯火通明,却一个茶客都没有,一楼站满了静安王府的侍卫,二楼,偌大的空间只有朱培安一个人,他坐在中间最大的桌子前,也没喝茶,歪头盯着开了一个缝儿的窗户,窗户外面,今晚的月色正明亮。
听见脚步声,朱培安回过头,虽然不满意苏婵这么迟才来,他却只是皱了皱眉,没对她迟到的事情抓住不放,他淡淡地说:
“你来了,坐……”
“坐下吧”三个字还没说完,苏婵已经走过来,把手里的马鞭子啪地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像男人一样习惯性地岔开长腿,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背靠着椅背,用一双剔透如冷泉的眼珠子看着他,这粗鲁的举止让朱培安皱眉,他浑身不自在。
虽然他早就知道苏婵的个性更像男子,可是她的粗鲁行为还是让他忍无可忍。先不说她是一个女子,就是梁都里稍微有点家教的男子都不会像她这么没有修养不懂礼教。她身上的那种不是男子气,是痞子气,这吊儿郎当的痞子气让朱培安十分反感,她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痞子气竟然跟她的生父一模一样。
“梁敖说你有话要跟我说,说吧,你想说什么?”苏婵双手抱胸,冷漠地看着他,淡声开口。
先不说他是个王爷,他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还有她居然直呼武王殿下的名讳,这已经不是放肆,而是胆大包天。
朱培安的眼珠子瞪了起来,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即使眼前的这个丫头在民间长大,强横的血脉还是不顾环境地让她长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她比她的生父还要任性妄为,肆无忌惮,这叫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想冷笑。
“我之所以叫你来,是想对说关于你生父的事,待你知道了这些事之后,你就会明白,你母亲也是被糟蹋了的受害人,一切全部是你父亲的责任,你若想怨怪,就去怨怪你的父亲,你母亲没有错,错的全是你父亲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朱培安看着她,冷冷地说。
苏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也不说话。
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朱培安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因为她父亲的关系他对她是自内心的厌恶,可是为了梁琦,他不得不忍耐。他皱着眉,端起桌上的茶碗,咽了一口茶,想要将胸口处堆积着的憎恶和愤怒一并咽下去。
他至始至终没有看苏婵的脸,越看越像她父亲的脸让他郁卒。
他沉默了良久,才启口,沉声对苏婵讲起了她的父亲。
在先皇时期,景阳公主梁琦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公主。那个时候皇后没有女儿,次一等的夏贵妃只有梁琦这一个女儿,夏贵妃出身显赫,出众的容貌更是让她受尽宠爱,正因为如此,先皇最爱的女儿便是夏贵妃所生的梁琦。
梁琦是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的,率性单纯,天真烂漫。
静安王是岳梁国唯一的异姓王,因为静安王的先祖以命换命挽救了开国皇帝的性命,皇帝建国之后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封静安王先祖的长子为静安王,世袭罔替。也因此,静安王府一直和皇家有着密切的来往。
在静安王还是世子的时候,他和梁琦是青梅竹马,少年男女,浪漫天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在一起久了,自然会产生情愫。少年时的静安王一颗心全在梁琦身上,可因为性格内向,他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想等到该婚娶时暗示母亲一句,再请人去提亲。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他也终于到了该婚娶的年纪,可是在那一年,以“武”闻名的东平侯击退了杞枝国凯旋归来,一同回京的还有东平侯的次子丁信。丁信是梁都贵族圈里的传说,据说此人天生怪力,用兵如神,虽还只是少年,却能独领万兵,是天才,更是鬼才。
跟温文尔的静安王相比,在战场上长大的丁信那就是一个痞子,痞子里的痞子,虽俊脸如玉,却吊儿郎当,粗鲁放肆。
静安王很看不起他。
然而这一次,丁信并不是随便回来的,他是被先皇召来的,在杞枝国的战场上,丁信施诡计以三万精兵破杞枝国七万骑兵,震惊内外。先皇龙颜大悦,封丁信为南平伯,丁信由此成为岳梁国史上最年少的伯爵,同时,在长兄还没有袭爵时,次子先获封,他也是第一人。
宫宴上,梁琦和丁信一见钟情。
在静安王还没来得及派人提亲时,梁琦闪嫁给了丁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