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术大军来时,大部分的民众害怕战火牵连,都携家带口地逃进了深山。
可总有些人是不愿走或无法走的,邓贵就是其中之一,其祖河南南阳迁家至此多年,早已视连州为家乡。
桂阳虽然农业不太达,但是从唐开始便商业达。邓贵便是从广南西路收购僮人的綀子布和緂布(苎麻编织布),再回桂阳转卖外路商人牟利。
那日宋军突然来了桂阳,他手中才进了货。原是听传闻说王师现在秋毫无犯,可总是有些担心,便把布匹藏了起来,挑了一石稻米前去劳军探探风色。
没成想这王师果然如传闻一般并没有索城觅粮,虽是收了他的劳军之米,却还给了些铜钱。眼见如此这邓贵也就不再慌乱,也不开门做买卖,只是躲在家中。
可没成想一转眼蒙鞑便来了,邓贵的货物都在家中,城里的人都逃光了,也雇不到人替他挑担。就算能雇到人,又怕这兵荒马乱之际被人抢了去。
这些布匹若是损失了,那便是没了活路。于是心一横,便带着妻儿货物躲在了家中的夹墙里。
可城破得也太快了,邓贵家中还未收拾妥当,那元军便冲了进来。这帮杀才搜物抄家都是行家里手,这躲在夹墙里的邓贵一家没一会就被捉了出来。
好一顿毒打,索要钱粮。眼见妻儿被打,邓贵终究是挨不过了,把家中窖藏一并献出。可没想到元军嫌他妻儿占用粮食,把所有的老弱妇孺一杀了之,只留下他和城中还有些力气的男子做些苦役。
邓贵和另外一百多人被留在城中,为驻守士卒搬运石块木料。城中原本靠近北城门的房子大量被捣毁,拆毁房屋的梁柱和砖石被运往了北门。城墙上已经放不下了,更多的梁柱木料被堆积在城下,这一百多人又被驱赶着继续去拆房搜寻。
直到北城外响起了叫骂声,看守他们的十几个元兵,一大半便也跑去了北门张望。只留下了四五个士卒驱赶着他们继续劳役。
这一百多人,总也有想逃命或拼命的。终于在城外响起了六声炮声之后,看守的士卒开始惊慌。有人突然暴起难,手中的大石块猛地砸到了一个元兵的头上。
“还等甚,想活命的跟我杀!”
“啊……”邓贵第一个冲了上去,用手中的大石砸向了元兵的头颅。
第二个、第三个6续冲向了看守的元兵,整个苦役队暴动了。苦役们虽然没有武器,但手中尽是大石木梁,哪一样也不是常人能挨一下的。在牺牲了两人之后,这五个元兵的脑袋都被砸了稀烂。
领头那人的招呼着众人往西面跑,可邓贵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跑,追兵马上就来了。”
“厮们自去吧,我要去北城放火,为我妻儿报仇。”邓贵转身便朝着城中元军搭建的伙房走去。
原本慌乱奔逃的苦役们,有几个听到这话也停了下来,双目赤红地跟着邓贵一起走去。渐渐地邓贵身后汇聚了十多人。
其余的一百来人朝着离去的背影叉了个手也不言语,继续朝西城奔去,打算翻过城墙渡河而去。
叫喊声惊动了北城的士卒,百来人的奔跑在这空旷无人的城市里很快便被现,驻守北城御敌的元军里奔出了一百多士卒,持着刀枪弓弩朝西城追去。
邓贵等十几人走得悄无声息。宋代皆是两餐,此时中午又是大战,伙房处空无一人。
十几人分开寻了一些瓦罐装了些未烧尽的木炭,又把军中搜罗来的胡麻油和膏脂都取了(注:胡麻油就是现在的麻油,自汉开始植物油就有麻油,宋开始多了些其他品种的植物油,但压榨的豆油腥臭,所以主要植物油还是麻油。宋炸物很多什么油饼、油炸夹儿、炸春鱼还有着名的油条都是麻油炸的。现在看来很奢侈,反正我是炸不起的。)。
众人又寻了些松枝松脂做的火把,仗着道路熟悉在小巷中穿行,朝着北城走去。北城边的房子大多被拆得稀烂,茅草、窗户、门板、桌椅、楞条砖瓦乱成一片,走去城墙下显然是行不通的。
几个人躲在破屋里商量了一下,便开始分头躲藏,等着宋军和北城的元军打起来便开始纵火。
没过多久这城头便又喧闹了起来。
城外的刘成勇和王荣端着枪,在十几个盾刀手掩护下,站在树林边缘。三十个士卒举着盾组成了个盾牌方阵,向着北城门快前进。他们的手中并无刀剑,除了盾牌便只有一颗掌心雷,显然就是王荣组织起来的敢死队。
城墙上的弩手射不到刘成勇等人,可终究是能射到那举着盾牌冲锋的士卒。守城的校尉叫喊着,弩箭破空之声、喝骂壮胆之声不绝于耳。
终究是弩箭太多,三十个冲锋的士卒,还没接近二十丈之内便死得七七八八了。有幸运加持的两个士卒冲到了十丈之外,临死前丢出了手中的掌心雷。可终究是身上中了箭矢,失去了力量。三十枚掌心雷,到最后两枚爆炸,只一枚丢在了城门上,炸出一片火光。
厚实的城门灼黑一片,三十勇士魂归故里。
这两声爆炸声,对于抱着必死之心的邓贵他们就是行动的信号。
在拆毁的废墟中躲藏的那十几个平民,从破屋中冲了出来。城头的元军没有一个眼睛是望着城内的,他们正紧张地防备着宋军的第二波敢死队。
瓦罐中的炭火被倾倒在遍地的茅草愣条之上,麻油被泼洒在城墙边堆积的房梁之中,膏脂被挖出到处涂抹。
一根根火把被点燃,十几个心中只有仇恨视死如归的平民持着火把开始四处放火。
城门洞口驻守的元军中有几个士卒在苦役们奔出不久就现了他们,可那时正被门外的爆炸之声惊到,也未曾反应过来。只等到这群苦役开始四处放火,才猛然叫了起来。
火已经被点燃,城下堵着城门的元军士卒都是盾刀或长枪手,原本也没有弩箭,只能一边跑一边喊叫。
邓贵站在离城门最近的一间破屋中,身上套了许多寻来的衣物破布,衣物中塞满了茅草和松脂木炭,整个人像一个巨大的布球有些滑稽可笑。
他举起手中不大的油罐,仔仔细细地把胡麻油倒在了身上,又用破布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罐子。
“真香。”邓贵用力闻了一闻手中的破布,满意地笑了笑。他把破布揣进怀里,望着城门洞开始慌乱的元兵眼神又变得冷冽。
望着手持刀枪追出去的元兵,透过慌乱的士卒,他看见城门洞里由他堆建起来的梁柱顶门,邓贵知道时机已到。
邓贵举着火把向城门走了过去,这个大布球慢慢开始加,度越来越快。在元军汉营士卒的喝骂声中,大布球在城门洞口化作了火球。
守门的汉营士卒惊叫奔逃,这颗火球在急滚动中冲进了城门洞中,撞在了那许多粗壮的顶门柱上。
属于邓贵的故事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