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天气格外寒冷,雪落景致虽美,却架不住寒风侵蚀,索性,身上的白狐大氅足够保暖、手中的手炉也温热保暖,等进了书房后更是仿佛换了个季节一般,热气迎面,夹杂着清甜的花香果香,并不闷热,温度甚是可人。
胤禛自然不会让熙禾独自进门,熟练地搀扶着她来到一旁的榻上坐好,与同心苑如出一辙的靠枕被胤禛贴心的放在熙禾腰背处,笨拙的身体往后一仰便是万分舒适。
早就备好的银耳莲子羹就在手边,温热的牛乳也早早兑了蜜水送上来,一看便知是胤禛特意吩咐好,只待熙禾挺着大肚子过来。
“禛郎看看我带来的木芙蓉,漂亮极了。”
还不待胤禛开口说什么,熙禾便已经先声夺人,示意零榆将小太监精心护了一路未着半分冰雪的木芙蓉拿过来。
可能是太用心的缘故,如今的胤禛长了一颗与钮祜禄氏一般的心肠,对熙禾看管的极严,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有时还会生出噩梦,总会想起当年柔则了无生机、苍白向死临终托付的模样。
当然,这些事情胤禛都不会告诉熙禾,但架不住身边的白前消息灵通还尽忠职守,不仅现了主子爷最近总会翻出先福晋的遗物默默无言,还会在守夜的时候听到几句梦话,所以,熙禾现在也理解了胤禛将自己当成瓷娃娃似的心态。
不过,反正出都出来了,也平平安安的到了书房,熙禾自然不能让他长篇大论。
“哦,木芙蓉,倒是应季。”
显然,熙禾这点浅显的小心思瞒不过胤禛的法眼,只是看着面前辛苦孕育的妻子,再看看那双欣喜万分仿若会光的明眸,再多的担心之言也说不出口,罢了,就让她开心开心,左不过身为王府的嫡福晋不能连出个院子门都不行。
“冬日里一片素白虽美却总是少了几分颜色,如今加了卿卿这盆芙蓉才增色不少。”
霜侵露凌却风姿艳丽,占尽深秋风情,这拒霜花自然是极美的,所以一早便被花房送来了熙禾的院子给孕期无聊的福晋赏玩,于胤禛来说,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一盆子花有什么可欣喜,但却因为送来的人不同,所以如今见了这盆花只觉得风姿不凡、卓而不同。
见胤禛喜欢,熙禾立时便分外满足的笑起来,随后小口小口的吃着手边的银耳莲子羹,而感叹于自家福晋心意的胤禛则是铺陈开纸张与笔墨,准备将这一盆已渐渐变成深粉色的三变花入画。
这还是熙禾给胤禛养成的习惯,将两人情义深重的物品入画留存,即便是物品损坏、衣物陈旧,但情意犹存,以画为鉴。
一时间,本就幽静的书房便只剩二人的呼吸声,胤禛用心运笔绘画,熙禾用心填饱肚子,小厨房送过来的点心很快就被熙禾横扫一空。
喝过了羹汤、吃好了点心、又干了一杯牛乳的熙禾笨拙的站起身离开暖榻,走到胤禛身边看他绘画,只见盛放卓然的芙蓉花旁还画了熙禾小小的人像,人与画交相辉映,怪不得用的时间怪长的。
“禛郎将我画的瘦一些,更漂亮些。”
再没有美颜的时代,熙禾只能指望这位画师画技高,将孕期圆鼓鼓的自己画的漂亮一些,若不然,等以后将画卷取出后便是社死现场,没有人喜欢自己不施粉黛还多了二十斤的模样,即使她已然是一位天仙般的人物。
“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我的卿卿如今的模样便是极美,哪里还需要什么修饰。”
不得不说,有才华的人夸人都是这么好听,熙禾微微抿起嘴角偷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又引来胤禛表真心一般的夸奖,好一会才停。
打扰了一会儿绘画中的胤禛后,熙禾便无聊的在书房里转悠,喜欢的话本子今日没有带来,书房里倒是也有,只都是看过的,熙禾不想重温,于是,便走向一旁的书架,上面是胤禛平日里会看的书籍,从中找出本记录各地风景民俗的游记,这才回到榻上舒舒服服的看起来。
只是~~
这书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晦气!
熙禾不悦的翻过书页,不打算看这一张堵心的书笺。
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怎么个意思?她这是捅了悼念亡妻诗人的窝了?
怎么一两的都是这些让人讨厌的东西?
诗是好诗、苏轼和元稹也是才子,虽后来的情谊令人唏嘘齿冷,但不得不说当时这哀绝心碎的断肠之言确实好极,所以也特别有代入感!
特别是熙禾这种只是夫君继福晋、前头还有个倾心元妻的女子。
本完成了画作拿过来邀功的胤禛一看到熙禾的眸色和手中的书籍便是神色一变,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熙禾身旁将手中的画作放在她面前,那本碍眼的书终于被层层宣纸阻隔,不见了碍人眼的字迹。
“画已完成,合该卿卿题词,这样才是咱们情义深重的信物,如同约定的一样,等几十年后将这些点滴痕迹拿出来观赏,这才真正的十全十美,卿卿与禛郎白头到老、不负此生。”
若是平日里,熙禾见到自己的心意被如此呵护对待一定非常开心,定会将此时的心情情意尽数写在画卷之中,两心相印、不负盟约。
偏偏时候就这么巧,她已经因这本游记里的书笺而心生不快,即使面对一如往昔的夫君,本就孕期敏感情绪化的熙禾也不想强颜欢笑。
但终究,只是只言片语的书笺痕迹,熙禾也无法以此无理取闹只能自己消化。
若真因为一片两片的书笺便大动干戈、无理取闹,这又哪里是熙禾本该有的风范和气度,所以,理智还是让她面色如常,只是之前尽数落在眼底的笑意一干二净,反而开始暗暗注意起这本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