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趴在几上盯着顾连州饮过的茶水,定定出神。
十三过来收拾,白苏又问一遍,“十一还有几个月临盆?”
十三见十二还在外面晒茶,便压低声音道。“还早,上回听医者回报,才怀了三个半月。”
白苏点点头,“拿纸笔。”
十三不明缘由,却飞快的将笔墨纸砚摆上了几。
白苏摊平纸,垂眸顿了许久,终于落笔,飞快写下一诗:
煮豆持作羹,
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你亲自去把这诗拿给她。”白苏将这《七步诗》推到十三面前。
此诗用同根而生的萁和豆来比喻同手足骨肉相残,十一和她们虽不是骨肉至亲,但相互依靠扶持的感情还是有的。
如此血淋淋的揭露,和沉痛不能自已的心情,让十三看的触目惊心。
白苏目光转向外面正在晒茶得十二,看她笑靥妍妍,也渐渐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佛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十三虽不懂她为何忽然说这种话,却也不问,只是静静听着。
白苏看见十二把晒至半干的茶兜进衣兜里,挪放到有太阳的地方,阳光刺眼,白苏眯着眼睛,依旧能明显的现,十二的双腿比一般人看起来沉重的多。
白苏握着笔的手陡然一紧,“可我既然不能定心,便要学会狠心。”
她在经历这场生死以前,尚还存着善念。白苏是个极护短的人,她的善心,也从来只分给亲近之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楚辰,却对十一心软了。
然而,这对十二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狠心?既然非要对谁狠心的话,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十一。
“去向医女要堕胎药。待她看完这诗,告诉她十二曾经的惨状。如果她痛心悔过,便在入夜时将她丢弃城北乱岗,若是她不思悔改,便先告诉她楚辰的死讯,再让她服下堕胎药,灭口之后,令婆七把尸体丢到齐姬院中。”白苏的声音渐渐蒙上一层肃杀。
城北乱岗,那个地方是人间地狱啊,入夜后猛兽丛生,即便是丢进去时还是活的,也终究逃不掉被野兽啃食的结局。
这也是白苏能给十一的最后一丝仁慈,她那样胆怯的人,若是能活着从乱岗中出来,那么也只能是苍天放她一条生路了。
然而,十一,她也未必会有被丢到乱岗的机会。
十三惊讶的看着白苏依旧闲适的侧脸,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了,从前的小姐也是一派淡然,然而每临大事之时,总会不安,总会不自觉地用手指敲击,可是这次她下达一个杀令,却依旧如春风和煦,平静而淡然。
白苏站起身,走道廊下与妫芷并排而坐,一起看十二蹲在院中铺茶。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妫芷原本冰冷的声音有些淡漠的意味,她听力极佳,是以方才白苏和十三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她耳中。
可惜了,在她还没有抛却这颗心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于是伤身痛骨。
“那就将心丢弃吧。”白苏虽不知道妫芷与烛武之间的种种,但她也猜出几分,于是笑道,“丢不掉的就狠心,丢掉的就无心,在这个世上,这两种人活的最长久。”
妫芷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我没有看错,你果然诡诈歹毒。”
步步都是给人选择,却是步步都在算计之中。
十一的死活,其实只在她一念之间,然而她却偏要找个合情合理的方式,让自己心中毫无歉疚。
十三将一条白绫折好,放进袖中,走到廊上之后,还未曾开口,妫芷便道,“第一排书架左边第三格。”
拿了药,十三站在门前远远的朝白苏欠了欠身,然后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