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真的不必告诉主子爷吗?”
翠竹说着,又为苏宁安穿上一件披风,今年的初秋却如同深秋一般,阵阵风中带着薄冰似的寒凉。
“告诉他做什么?”苏宁安眉间紧了紧,眸底的难堪一闪而过,“难不成真的就当他一辈子的外室?”
苏宁安看着铜镜中姣好的面容,墨如云,金钗玉簪,原本尖尖的脸蛋儿,这些日子也被养出了几分圆润来。
她虽为嫡长女却因着灾星之名被父亲厌弃,也正因此被梅家退婚,却被许给沉迷于烟花柳巷之人。
她自然不肯,只是对方家中财力雄厚,父亲和侧室韩氏亦不肯放弃这门亲事。
所以也只能趁着刚及笄不久,进香祈福那日,在寺庙中找了个陌生男子破了身子。
前些日子,若非母亲难产,子母俱损,她硬是从庄子赶回来,也不会再次遇见那人。
谁知那日的一夜,他竟没忘记,一眼便认出了她。
她自然不愿,却抵不过他的强硬,被强迫着做了他的外室。
若非这几个月她装着乖顺,这会子怕是还走不出这宅子。
苏宁安环视了一圈房中过分华贵的陈设,这样精巧的屋子即便是苏家也望尘莫及,但于她不过是满满屈辱的牢笼罢了。
自打跟了严卓以来,他从未亏待过她,但她是被他强掳而来,于她亦是羞辱。
苏宁安收了眸色,顺带着也掩住心中的迟疑,“若韩氏说的是真的,不管她开什么条件,能应下便应下,到时带了母亲和弟弟回老家安葬,咱们也顺势离开。”说着握着翠竹的手,心中也隐隐有了期盼,“到时候就在母亲家乡寻个活计,不管做些什么总能活下去,总比一辈子见不得光要强。”
翠竹听着点了点头,“翠竹什么都听小姐的。”说着又为苏宁安紧了紧披风的带子,这才随着她出了房门。
“姑娘要往哪里去?老奴也好派人相送。”
守在偏门的嬷嬷笑意盈盈,见了苏宁安弯了弯身,倒是卸下了门闩,却不曾开了门,只是欠着身问道。
“嬷嬷。”翠竹很是乖巧的福了福身,“咱们姑娘今儿想去瞧戏,昨儿问了主子爷,爷也说姑娘想去哪儿都成,已经报备过了。”
“自然自然,都怪老奴多嘴。”嬷嬷笑着开了门,“老奴这就准备马车送姑娘。”
“不必了。”苏宁安眉间柔和,不笑时唇角亦是微微挑起,何况此时面上带笑,更似春风一般。“戏坊离得很近,我和翠竹走着去便是。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我也想走走。”
温温柔柔的语调,加上她本就生得温婉柔和,像珍珠那般莹润明亮却不刺眼,叫人对她总是忍不住多一些和软。
嬷嬷看着苏宁安面上带了些娇嫩的粉红,颈下的红痕遮了脂粉,仍可从披风领口处瞥见极淡的粉色,自然是知道自家爷有多宠爱这新得的姑娘,也不再说什么,开了门让她们出去。
苏宁安笑着冲嬷嬷点了点头,与翠竹走出了巷子,才又换上一副冷然,“去雇辆马车来,一般的就好,千万不要惹眼。”
翠竹点了点头,不到一刻,便有一辆马车停在街口拐角处,苏宁安快走了几步,提裙上了马车。
她本是苏家嫡女,却恰恰在母亲刚怀她不久时祖父就被贬,苏家老小也只能跟着迁出了长安城。
那时父亲便对她颇有微词,只觉得她不祥,对孕中的母亲易是冷漠,一度还让母亲将她打掉。
是母亲再三恳求,这才保下了她。
母亲诞下自己那日,听闻家中请了人上门来为她披命,道是灾星转世,家宅不宁。
自从苏宁安有记忆以来,就与母亲安居在偏僻院落,即使父亲来母亲房中,也只能远远的向父亲行礼,嬷嬷拉着她不让她走近。
彼时年幼,虽然想要亲近父亲,却也能看懂父亲眼中的厌弃。
不久之后,妾室韩姨娘便有了身孕,待庶妹出生之时,祖父虽然病故,父亲却得到祖父功绩庇佑,调回长安城。
因此庶妹苏玉心便成了苏家的福星,甚得父亲喜爱,被当成嫡出来养,韩氏也从妾室一跃成了正经的侧夫人。
如今看来,那时父亲虽有好几房姨娘,却也时不时来母亲这儿,并非有多深的情意,只是舍不得母亲那副绝佳姿容罢了。
苏宁安脑子里正胡乱想着,见着到了地方,立刻下了马车。
“翠竹,你不要同我一起进去,在这里等着。”苏宁安看着十几步之外的破旧的屋子,如此偏僻之处,心头陇上一阵墨色的烟雾。
“小姐······”翠竹跟在苏宁安身后,也是打鼓,虽然心中害怕,却不能让小姐一人进去。“要不咱们走吧,别去了。”
苏宁安摇了摇头,“若真的是母亲和弟弟的骨灰,我怎么样都要去一趟的。”
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忐忑,低声吩咐,“若有万一,你立刻就跑,去求救,无论向谁。”
翠竹一听,心中明了,也就不再多说。
御书房中,龙涎香自青玉香炉中徐徐飘散,被自半开着的窗户中洒进的阳光拢着,泛着隐隐约约的紫色。
沈言酌眉峰微沉,原本就清冷的眼眸更加深不见底,朱红色的笔不疾不徐的又添上了几个字,这才将笔撂下,靠在椅背上,手边的茶盏被迅换掉。
碗盖揭开,伴着茶香的苦涩迅溢满房中,沈言酌轻啜了几口,才缓缓道:“说。”
“回万岁爷,宅子中来人禀报,苏姑娘已经怀了身孕,只是日子不长,刚过半月。”
“当真?”沈言酌手上一晃,手上沾了几滴冒着热气的茶水,自己却浑然不觉。
“皇上小心!”安礼立刻拿帕子小心地为他沾掉茶水,却见沈言酌眼眸灼灼,“她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