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进化者’和‘没脑子的人类同类’或许是组织成员和警方,有或者有其他寓意。
这能对得上,但是有一点对不上。
日向合理说,‘父亲’先去世,他和‘母亲’则在外流浪,互相抱团取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是一起去世的。
非同时段去世的‘父母’,是……
宫野志保不动声色地锁定了一个人,一个她知道存在,却根本没怎么在意过的人:日向夫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日向合理都是和她单独一起生活的,‘流浪在外’、‘和母亲相依为命’都对得上。
原来日向合理那么在乎那位日向夫人吗?
宫野志保蹙眉。
“啊,”日向合理点头承认,“是的。”
他澹澹道:“‘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被感染了,确实是这样。”
也确实是跳楼了。
他们当时在实验楼上,楼层要比游戏里的楼层高很多层,人形物体涌来的时候,不少人动用了枪支,所以日向合理只能也动枪。
涌过来的人形物体们死完的时候,活着的人类只剩下了两三只,子弹把周围的玻璃都打碎,墙壁也在漫长的对抗中变得破破烂烂,高空的冷风吹进来,冷冷地拂过层层叠叠的尸体。
仅剩下来的人类中,有人在最后时刻受了不怎么起眼的小伤,并选择了袭击自己的人类同伴。
日向合理的母亲为他挡下了那一击。
于是成了‘进化者预备役’。
“她为你……的游戏角色挡下了致命一击,”宫野志保道,她观察日向合理的神情,现没有明显的悲伤,才试探下去,“那,她临死之前,有说什么吗?”
在回东京前夕,她有自己调查一些资料,其中包括那位日向夫人携子自尽的事。
宫野志保有些疑惑:日向合理为什么会把这定义为‘对方救了他’?
“有的。”日向合理道,他没继续往下说。
宫野明美斟酌着语气,用缓和的口吻进行询问,“是什么?”
她盯着日向合理的眼睛,现那对绿色的眼睛里凝着一层冷光,是客厅白炽灯的反光。
“是……让你好好活着吗?”
“算是吧,”日向合理侧,“她说,你好香。”
那位一向有些不太聪明,连怀疑他有自闭症都只笨拙地用‘老师说我是笨蛋,你帮我找回场子嘛——’方式让他和外界多接触的母亲,在他解决完在场的所有东西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香啊,不愧是我儿子,真的好香,怪不得那么多怪物都想扑你’。
还莫名骄傲自豪,‘你绝对是方圆三公里最香的,不愧是我儿子,永远是第一!’。
然后可怜兮兮地卑微起来,‘我好像要忍不住了,能不能让我咬一口?’
在日向合理回复之前,又自己拒绝自己,‘不行不行,不能咬’。
日向合理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坐在落地窗的边缘,自己拒绝自己的时候。
她看起来拒绝得相当困难,几乎是肉痛着拒绝的,所以连眼睛里的盈盈水光和顺着脸颊流出的泪水都变得像是因为肉痛拒绝而出现的了。
那双眼睛很漂亮,波光粼粼,像是大海一样。
最后,她说的是‘我不好不甘心,不甘心明明我那么努力了,却还是要死掉,凭什么那些垃圾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却要悲惨的去死?你一定要比他们活得更久,久到他们都死光光!’
听起来非常不靠谱,比起正常的‘你要好好地活着’,更像是‘死得比垃圾们早,好不甘心,不过我儿子活得比垃圾们久就是我赢了!’。
说完,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就后仰下去,去拥抱高空的厉风,最后变成了地面上的一朵艳丽红花。
但是。
日向合理不带个人感情地转述完,他慢慢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眼睛晃动了一下,“但是,我早在战斗的中途就受伤了。”
被抓伤的。
伤口在手心处,只要用力攥紧拳头,或者一直紧紧握着枪支,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隐藏过去。
比起担惊受怕的人类和没脑子只会开饭的人形物体,处于转变状态的预备役要更煎熬,身体好像要炸开一样,每分每秒都会忍受一波波冲击上来的痛苦,日向合理忍耐着,是打算等战斗结束就脱离人群离开的。
在母亲死亡的三分钟后,所有代表着预备役的痛苦结束,他才意识到之前服用下的那瓶未知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
宫野明美垂下长长的眼睫,她的拇指动了动,轻轻地摩挲着日向合理的侧脸,轻幅度地安抚他。
她道:“很抱歉没有更早一些找到你,无法陪你一起玩你喜欢的游戏。”
日向合理和她对视。
“能够克服本能的生存欲,那位幸存者女士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宫野明美减少语气里的复杂情绪,她露出一个微笑,“能够忍受那么强烈的痛苦和伤害人类的欲望,那位孩子也一定很爱那位幸存者女士。”
她道:“我很感激她。”
她很感激有人能在宫野艾莲娜不在的日子里真诚对待日向合理,去以母亲的身份爱他,继续慢慢地教他辨识这个对聪明人而言实在有些乏味的世界和琐碎又复杂的规则。
重点是:在宫野艾莲娜不在的日子里。
日向合理动了动眼睛,他现宫野明美的眼睛很明亮。
她的眼睫很长,在轻轻颤抖,眼尾有一抹红色,在抬眼的一瞬间,有灯火在她眼里转瞬即逝,像是泪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