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慧娘拖了陈文彬,收拾好了几件衣服离家,因陈家老房子已经摇摇欲坠,典了一只玉镯,租了村头两间破草屋暂住。
她说“我有手有脚,缝缝补补也能换柴米,你别担心了,用功读书,将来高中,今日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陈文彬十分感动,当着妻子的面誓,一定用功读书,让她风风光光当状元夫人。
贫贱夫妻百事哀,钱慧娘缝缝补补,所得不多,省吃俭用,丈夫吃肉她喝汤,丈夫吃饭她喝粥,钱还是很快花光光了。
她本想回娘家找大哥求援,但一提起这个念头,陈文彬勃然大怒,说就算饿死也不会吃钱家一根草。
钱慧娘只好加倍用功绣花,希望能多赚一点钱。
因为劳累过度,她小产了,落了一个已经成型的孩子。
陈文彬伤心自责,去小酒馆买了一坛酒,回家边哭便喝,醉倒过去,吐了一地。
钱慧娘拖着无力的身子,替他收拾残局,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简直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陈文彬醒后,跪在她面前指责,誓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经常深夜读书,感染了风寒,日咳夜咳,咳嗽声快要把草屋震塌了,还抱着书不肯放手。
钱慧娘当了娘亲留下的一根簪子,也是自己最后一件饰物,请大夫,买药,好不容易才把丈夫的病治好。
大哥钱广义偷偷在路上截住她,说至于为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到这样惨兮兮吗?钱慧娘说,那个人是她丈夫,值得。
大哥要给她银子,她坚决不收,说陈文彬已经病好了,不劳他操心。
钱广义忍不住吼她“你的身子不用看吗!你看看你脸色都成什么鬼样了!”
钱慧娘心中一痛,丈夫不会接受大哥银子的,她摇摇头,转身走了。
回到家,看着丈夫憔悴的脸色,钱慧娘忍不住想,若是家里有钱,丈夫又怎会饿成这样?
她想了又想,咬咬牙,偷偷到扁担山中贞女潭钓鱼。
贞女潭有着古时候偷情男女浸猪笼的传说,近百年来虽然不曾生过浸猪笼的惨剧,但附近依旧无人敢到贞女潭捕鱼。
潭内的鱼又肥又呆,钱慧娘只用了一条蚯蚓,便钓起条五六斤重的鱼。
她不敢说是贞女潭的鱼,而是说自己挣钱买的,恰好那个卖鱼的大伯急着回家喝酒,很便宜就卖给她了。
陈文彬眉开眼笑,说天降大鱼,说明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夫妻俩饿死啊。
大鱼肉质鲜嫩,钱慧娘将一半肉腌了晒干,另一半剁碎做了鱼丸,鱼头则熬了鲜美的鱼汤。
陈文彬近来饮食寡淡,好不容易有鱼吃,立刻大口喝汤,大口吃丸子。
钱慧娘生怕他被鱼骨头噎着,在旁边不断提醒他吃慢点。
陈文彬吃得肚子圆圆,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这才现,妻子碗中只有半碗菜叶,而桌上一大碗鱼丸已经全被自己吃光了,不由汗颜
“我、我——真是该死,居然没想到你没吃!”
“嗐,多吃一点少吃一点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啊,你吃了便等于我吃了。”钱慧娘生怕他心中愧疚,连忙转移话题,说自己明日上山捡菌子,若是挣了钱,继续买鱼吃。
陈文彬看着她,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道
“好慧娘,你原本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为了我,双手粗糙,浑身鱼腥味,都是我的错,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钱慧娘眼圈瞬间红了,原来这段日子里的心酸,丈夫一起看在眼内呢,将来日子好了,他必定对自己很好的。
钱广义硬着心肠由妹妹妹夫离开了钱家,却又放心不下,好几次到白石村偷看。
他看过妹妹挎着篮子到河边洗衣服或者洗菜,看过她急急脚跑去找大夫,也看到了她偷偷摸摸跑到扁担山贞女潭钓鱼,心疼不已。
当钱慧娘又一次挎着篮子往扁担山上走时,他拦住了妹妹,掏出一包银子给她,让她回家去,别累垮了自己。
钱慧娘不要,说自己可以挣钱养活两个人。
“两个人能养活,要是将来有了孩子,三个四个人,你还能养活吗?”
钱广义本是心疼妹妹才这么说,谁知话进了钱慧娘耳中,却不是那个意思了,她以为大哥是诅咒丈夫一辈子无法高中,一辈子要靠自己养,顿时变了脸色,道
“小女子哪敢收钱大老板的钱,你请回吧,别打扰了我干活。”
她如此冷淡,钱广义满肚子话都堵在了咽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扁担山,过了一阵子,再悄悄吊在后面,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
钱慧娘又提回来一条大鱼,比上回的还重,大约七八斤。
陈文彬夸她能干,说要是这样下去,简直要大财啊,自己明年考乡试,花费不成问题了。
提到乡试花费,钱慧娘皱了皱眉头,就算每日钓一条大鱼,离乡试花费也远着呢,置办衣服鞋袜、雇车、伙食、住宿等等,虽然官府会出一部分,但也不可能全出。
她有些后悔早上太冒失了,若是明年没有足够的花费,只能向大哥求助,总不能因此耽搁了丈夫的锦绣前程。
第二年乡试,钱慧娘找了个借口离家,厚着脸皮跑回娘家借钱。
谁知大哥刚好到镇上酒楼去了,听说来了个贵客,一定要大哥亲手下厨招待。
钱慧娘瞒着陈文彬出来的,若是呆久了,只怕他看出破绽,又要大闹一场,不敢多等。
往回走不远,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钱慧娘回头一看,是钱府老管家。